梦幻寓言,穿越111年的邂逅 读梅特林克《青鸟》
□娄山文/图
蚌埠一实校有个好传统,每年都会举办跳蚤市场。揣着特地换好的55元零钞,女儿兴奋地朝学校奔去。“钱不花完,别回家啊!”我远远地调侃着。
傍晚,下班回家,女儿正在床上逐一盘点着收获:暖手焐、发箍、连环画《黄继光》、诸多工艺品,还有一摞书。“爸爸,今天我给你省了两个硬币!”“那没完成任务啊。”我回应着,突然,那一摞书吸引了我的目光,准确地说是最上面的一本——《青鸟》。
记忆,闪回大学时光。宿舍里行四的是位湖北人,揣着作家梦。整天埋头在厚厚的稿纸上,奋笔疾书。老四有点孤傲,文学青年似乎都有这特征。他曾给我看过一篇草稿,类似沈从文《边城》的风格,不敢说不好。既然要当作家,读书品位自然不同。老四从图书馆借回来的书都很“高大上”:毛姆《刀锋》啦,普鲁斯特《追忆似水年华》啦,卡夫卡《城堡》啦,还有梅特林克《青鸟》。我拿过《青鸟》,想翻翻。“你不会喜欢看的!”——老四那鄙薄语气,至今还能让我闻到“不屑一顾”的味道。
隔着20余载的光阴,与《青鸟》再次相遇,顿生沧桑之感。如今,老四蛰伏在常熟一所乡镇中学教书,也不知作家梦实现了没有,不敢问。
灯下捧读《青鸟》,似乎多了点致青春的意味。
《青鸟》其实并不是小说,是六幕童话剧。融现实与梦幻,汇象征与隐喻,在童话表象之下,藏着深邃哲思。
圣诞前夜,樵夫的两个孩子怀着对圣诞礼物的期盼睡去。梦中,仙女交给兄妹俩一个任务——找到青鸟,帮助她生病的女儿。仙女还交给他们一块魔力钻石,其功能是释放灵魂,让人看透真相。
任务、装备都有了,兄妹俩带着猫、狗、面包、糖、水、光等,踏上寻找青鸟之路。
在“思念之土”,他们遇到了死去爷爷、奶奶和夭折的弟弟妹妹。奶奶告诉兄妹俩,他们平时是睡着的,“每次你们想念我们,我们就会醒过来。”记忆是连接生与死的细线,轻轻一扯,栩栩如生。“思念之土”让人思考遗忘与铭记、选择与舍弃。恰如哲人所言,人的一生会经历两次死亡。第一次是生理上的死亡,第二次是当你被所有活着的人遗忘。
在“幸福之园”,兄妹俩与“人间幸福”相遇,他们“个个大腹便便,虚胖红脸,穿的是丝绒锦缎,戴的是珠宝首饰”。人间幸福是个大家族,有最肥胖幸福、有钱幸福、满足虚荣心幸福、不渴而饮幸福、不饥而食幸福、一无所知幸福……他们什么也不干,就是“吃、喝、睡”,一刻不休。狗、面包、糖抵挡不住诱惑,加入了人间幸福的宴席。哥哥蒂蒂尔转动钻石,人间幸福们露出本相:面目丑陋、皮肉松弛、神情凄惨,纷纷逃进“不幸之洞”。这时,另一群幸福来了:健康幸福、新鲜空气幸福、孝子幸福、蓝天幸福、春天幸福……最快乐的一个是母爱幸福。正所谓,欲望越多,幸福越少,福不远人,皆在日常。
在“未来之国”,兄妹俩看见一群身穿青衣的孩子——他们在等待出生。时间老人看守出生之门,排定降生顺序。而每个出生的孩子,都必须随身携带一个小罐,有的放着“要犯的两桩罪”,有的搁着“开导人们的思想”,有的是“梨树嫁接枝”。这一幕,与中国传统文化中性恶性善论,可谓一脉相通。人之初,孟子曰善,荀子曰恶。物化的小罐,算是折中派,是好人还是恶人,先天就已注定。好像,这不太科学啊!且算一家之言吧。
兄妹俩的脚步还抵达了“夜之宫”“墓地”“森林”等处,各式各样意味隽永的象征隐喻,不想再一一阐释,暂且留白。留待爱书人去品味咂摸吧。
那么,青鸟最终找到了吗?梦境里,答案是No；现实中,回答是YES。兄妹俩梦醒后,恰好女邻居(活像梦中的仙女)来家中,想借蒂蒂尔的斑鸠,以满足病中女儿的圣诞愿望。蒂蒂尔高兴地答应了,将斑鸠送给了她们。助人为快乐之本嘛。
剧终的一幕意味深长:斑鸠飞走了,蒂蒂尔(走到前台,对观众)说:如果有谁抓到了,愿意还给我们吗?……我们为了将来的幸福非要它不可……由此,青鸟被赋予了幸福的象征寓意,亦成为诸多西方诗歌中常见的意象。
其实,不止在西方,东方也有青鸟。“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唐人李商隐诗中,青鸟是信使的代名词。“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好差青鸟使,封作百花王。”“使青鸟兮衔书,恨独宿兮伤离居”……青鸟与鸿雁、鲤鱼等一起当起了邮递员。据上古奇书《山海经》记载,青鸟有三只,是西王母的随从与使者,它的使命是将吉祥、幸福、快乐的佳音传递给人间。正所谓,文明因交流而精彩、因互鉴而丰富啊!
1908年,比利时剧作家、诗人、散文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梅特林克,发表了象征派戏剧代表作《青鸟》,距今已逾百年。穿越111年的邂逅,虽有些晚,但幸好没有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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