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正道的二哥 □翟强

蚌埠日报 2019-03-28 08:32 大字

我与二哥家在六道街门挨门住着,两家沾点拐弯亲。二哥比我大几天,或大月份。我们一起上学一起放学。虽说二哥比我大不了多少,但他懂的东西很多,脑子也灵光。时常做出一些别出心裁的事情,让人刮目相看。

记得我十七岁那年生日,二哥把我拽到家里,说要送我礼物,他拿来夹煤球的火剪,放在火炉里,对我说:“来,二哥今天送你个烫花头。”当时社会上很流行波浪式的卷发,又恰逢生日,我欣然接受了。二哥操起通红的火剪往我头上插,火剪刚上去,头毛刺溜一声就被烧焦了,冒出难闻的黑烟,头皮当即给烙下一道血印子。疼得我乱叫唤。二哥却很镇定,随手从地上捏起一撮炉灰,吐上几口唾沫,“没事没事,这玩意消炎止痛。”说着按下我的头,跟真没事的一样,将炉灰抹在了伤口上。

二哥初中毕业就离开学校,到社会上闯荡了。他从旧货市场弄了辆三轮车,先是给人搬家送货,后来在汽车站和火车站之间拉些散客。见到外地模样的人,他就铆足劲骑过去,咔嚓一下将三轮车横在人家面前:“师傅去哪,要送吗?”人家见他冒冒失失的,吓得躲开了。忙到晚上,二哥买来啤酒,撸起裤筒坐在路牙石上,瓶口往身边树上一蹭,酒沫喷他一脸,他伸出舌头,绕嘴唇舔一圈,一昂头,咕噜几下把酒灌进了肚里。

城市棚户区改造,六道街被拆除。我和二哥各自迁去了不同的地方,联系少了一些。不过亲戚间有事聚在一起倒是见着二哥。我问:“二哥,别来无恙。”二哥谦恭地点点头:“无恙无恙,我在饮食街弄了个烧烤,抽空到我那小酌两杯。”听到烧烤二字,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想起了头顶上的疤痕。

又一次见到二哥,是在城际的公交车上。不知何时二哥当上了售票员。我是随着七八个乘客一起上车的,上车后便听到二哥扯开了尖嗓门:“各位乘客请主动买票了,主动买票了。”他伸着老鹅似的细脖子,眼珠滴溜转:“还有两位没买票,抓紧时间了,自觉点,别让我查出来,免得大家都不好看!”整个车厢里充斥着他喋喋不休的噪音。

二哥是个思想比较活络的人,做什么事全凭兴趣,想一出是一出。一个行当做不多久就要挪个地方,所以工作很不稳定。闲来无事时会隔三岔五地跑上门来在我这待上个把钟头,“二哥,嫂子你们好,你们吉祥。”只要能坐倒有饭吃,他不惜掉过头讨好喊我二哥,当然被喊作嫂子的不睬他这套:“滚一边去,谁是你嫂子。”二哥佯装没听见,进了屋,殷勤地帮着扫地擦桌子忙里忙外。饭菜端上来,不管主人乐不乐呵,一盅接一盅自在地畅饮起来。

二哥也曾有过女主人,就是先前的二嫂。她来自河北农村,朴实勤快,长得也好看。经人介绍与二哥结了婚。那时二哥在建筑工地干瓦工,砌了一手好墙。好到什么程度,打个比方,他到商场买鞋,能把那鞋子像砖头一样在指尖上一气转上十来圈都停不下来,看得营业员傻了眼。两人婚后的日子过得很殷实,可是随着环境的改变,二哥成天跟着工地上一群兄弟喝得烂醉,二嫂就劝他,让他少喝点,二哥自恃有本事挣钱,二嫂待在家里吃他喝他的,根本没资格管他,他一把推开二嫂:“有你什么事,再啰嗦给我滚回老家去!”不久二嫂被迫离开了这个家。

一天,二哥迈着两条长腿到公司来找我,看打扮一定是遇到什么可夸口的事儿了。一见面他就问:“老弟,要去医院看病吗?”我一怔,什么要去医院看病,莫名其妙。他忙解释:“不好意思,忘了告诉你,我现在调医院上班了。”怕我不相信,紧接着补充一句:“是三甲医院。”我抬眼看看他,鬼才相信他能在医院上班。“真的,王八蛋骗你。”二哥支起小拇指,认真地说,“我现在医院做护工,一天一百八,那里的医生我都混熟了。”他神秘甜言蜜语的将那张不失闲的嘴凑近我耳边,不无得意地说:“隔壁病床的女护工已被我搞定,我们准备年内就把事办了。”说着从笔挺的西装裤兜里掏出钱包,指甲缝乌黑的手指往舌头上一蘸,“啪”的从钱包中抽出一张十元票子掷在桌上,慷慨地宣布:“拿去买烟,今天我请客。”

我管二哥妈叫二大娘,二哥姊妹几个成家后,二大娘跟着大哥过。二哥倒也孝顺,时不时会去看望二大娘。到了那儿,自然好酒好菜招呼他,两杯一下肚,二哥就酒老爷不当家了,满嘴胡咧咧,说二大娘偏心眼,退休工资全贴补大哥了,大哥之所以带着二大娘,是惦着祖上的房产。气得二大娘躺在床上捂着胸口直哼哼。二大娘本已风烛残年,经二哥这一闹腾,接连几日茶水不进,只张着嘴向外呼气。二哥想,不能让二大娘死在大哥家,这样他就什么都摊不上了。于是二哥连夜把二大娘拉回自己家中,并通知所有亲戚,说二大娘快不行了,快来看最后一眼,就连之前和他一个病房的,只因请人家吃过三个包子一碗汤,他也没忘打电话。二大娘还没咽气,二哥就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妈呀,你就闭上眼放心地走吧。”偏偏这个时候,二大娘一口气憋了回去,慢慢缓了过来……

但二大娘最终还是走了,走完了她八十五岁的生命历程。二大娘是被炮冲的二哥气死的,还是因心血耗尽而死,无从定论。在周围冷峻的目光中,二哥不敢造次,老老实实地跟在大哥后面安葬了二大娘。这回他真的受到触动,二大娘生前最放不下的就是他,二大娘在,哪里都有他的家,哪里都是他的避风港。如今二大娘撇下他,他成了孤家寡人,他知道这多半是因自己不争气造成的。打今起他就要面临工作生活和孩子一连串问题,怎么弄?日子还要往下过,老这么下去不是事,也让大家瞧不起。一时间二哥感到一块巨石压在身上,这块石头指望不了任何人只能靠自己搬,得赶快振作起来,想法子做点正事,自己不缺胳膊不少腿的,也不比别人差哪去,只要埋下心干,一定能活出个人样。二哥使劲擤了一下鼻涕,擦掉泪水,对着二大娘的遗像深情地磕了三个响头。烧五七那天,二哥穿着藏青蓝外套,手捧鲜花伫立在二大娘墓碑前,可能是守孝期间不能剃头的缘故,二哥瘦窄的脑袋上梳起了大背头,游弋不定的眼神也放出光泽,看上去比往常成熟稳重了许多。微风吹来,一阵飘香,他俯身去吻手中盛开的花瓣,衣襟敞开时,里面露出一袭雪白的运动服,胸前印着“中国太极”四个字,字下方别着一个绿色的小牌,离近看去,上面写着“十四届省运会志愿者”。怪不得呢,前几天有人传来消息,说看见二哥摇着小旗在街口巡逻,还看见他在体育馆彩排太极方阵,果然不含糊,原来二哥加入了社区志愿者队伍,开始做起公益活动。还有比这更提气的,说二哥被一家银行聘用了,负责安保,而且还是个小头头……

作者单位:德力西集团蚌埠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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