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小麦 赵传兴
午后十二点四十分,我来到田野,目标很明确:冬小麦。不过心情却有些复杂,欣喜、抱歉、忐忑,好像一个辍学多年的孩子重新来到校园;也如一个请了几年假的员工,重新回到他的工作岗位。我曾在这片叫作“东湖”的田野,悉心耕作三十多年,和冬小麦相依相偎了三十多年。而后,我离开了它,一去已经四五年了。
沿着土路往田野深处走去,路还是以前的样子,坑洼不平,车辙上的水坑,泊着点点小小的湖。脚下的泥土松软,松软到骨子里,让人舒服。路两边茅草林立,枯而不倒,和青春时一样高昂着头颅。
路的两边各有一条小沟。可别小瞧了这样的一米宽的小沟,这里是淮河流域,“条条小溪通淮河”,干旱的时候,淮河水通过一条叫作“独山河”的人工河注入这些小溪,小溪们不遗余力地把淮河水送进各块田地。内涝时,田里的水又通过这些小溪流入独山河,再汇入淮河。
此时阳光慷慨,万物光辉,风亦不凉不寒,天地对自然的仁慈尽显。田间的泥土被冬阳泡得柔软潮湿,冬小麦尽情舒展开曼妙的身姿。它们都还是幼儿园的孩子,我面前的一个,只有五枚叶片,两枚在下,左右各一,刚刚离了地面一毫,仿佛胳膊正在锻炼。正中两瓣,更小,更迷人,稚气未脱,仿佛翅膀亟待飞翔。中间一枚笔直向上,仿佛一指,指向天空。
这是冬小麦的童年时光。童年而遭遇大寒,一次次冷风来袭,冷雨暴打,风霜扑面,寒冰围困,实乃冬小麦之不幸。昨日清晨,我也曾匆匆而又远远地瞧过田野,冬小麦们尽皆身披白霜,肃穆而立,令人想起风雪夜归的旅人。而这白霜延绵而去,无边无际,就让田野增了一层悲壮,也让冬小麦多了几许英雄气概。这孩子能吃苦,纵然再寒冷,再委屈,却从没见过这孩子哭哭啼啼的样子。俗话说“三岁看大”,看着冬小麦的表现,不难想象为什么农人们这么信任它,把半年的希望寄托在了它们身上。
在麦田中间蹲下,冬小麦围聚在我周围。这个时间点,田野空旷,没见鸟儿,鸟儿一定在津津有味地吃着午饭,或者午饭后在树枝上、草堆上打着饱嗝晒着太阳,稍稍地眯瞪一会。也没有其他人影,老农们已经放了假,或许就靠在鸟儿们晒太阳的草堆旁,享受这冬日的清闲。我的到来,一定让冬小麦们惊讶了,它们殷勤地围住我,肢体语言丰富,争先恐后地想问我“从哪里来”“来干什么”。
田间有草。草不多,小如米粒。离我最近的一个,只有三瓣小而圆的叶,一个矮矮的身子,顶着三把小伞,显得有些狡黠和滑稽。它们太小,我认不出是田野里哪种草的孩子,打开手机,用“形色”软件辨别,原来是苍耳。没想到苍耳的幼时是这么清新可爱。我把手机对准另一枚草,它竟然羞涩地躲开,钻到旁边冬小麦群里去了。我遂把目光对准了田埂上的一小片绿,那是一个家族簇拥在一起,我认出了它——“阿拉伯婆婆纳”,却怎么也想不起它乡间的小名了。
田间的冬小麦,许是撒种不均匀的原因吧,一片绿意浓郁,几乎遮盖了泥土,好像一群冬小麦聚在一起玩耍;另一片又尚显荒芜,似乎冬小麦端着饭碗串门去了。“冬小麦——”我大喊一声。我分明看见田里的冬小麦都竖起了耳朵,想听我说些什么。我却一时哑然失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又分明听见冬小麦们在大声说话,路边枯草随声附和,震撼着我的耳膜。
我站定,往远处看,绿色如茵,麦田如画,田间土路自愿给画做了边框。绿就那么一叠一叠恣意地翻向远方,绿就那么一浪一浪地往眼睛里涌来。仿佛世界上的绿、冬天里的绿都来到了田野,附在了冬小麦身上,田野不嫌绿多,冬小麦不嫌绿多。身边的茅草也随了我的目光,眼里充满羡慕。我安慰着它们:不用着急,你们看着看着,绿便会浸染你们,不久你们也就绿起来了。萧疏的冬天,满田野洋溢着稚嫩的绿,这是自然的神奇,生命的神奇。
我冲田野挥手告别。我看见冬小麦依然绿意滚滚,一部分流进我的胸膛,一部分汩汩涌向春天。
作者单位:蚌埠市禹会区白衣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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