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灯老头”的艺术人生 □张岩

淮河晨刊 2021-01-14 08:55 大字

葛士静近照他喜欢花鼓灯,也研究花鼓灯,自己会编剧写词,也会唱,还喜欢看别人玩灯,所以他在微信里,给自己起了个昵称,曰:“看灯老头”。翻过新年,这看灯老头就八十多岁了。身体不太好,但是看起来精神头儿还好。家住怀远,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真名葛士静。这葛老爷子性情散淡、豁达,你担心着他的身体状况时,他反而不担心自己,还时不时地给你来几句俏皮腔,让你不禁一笑。知道葛老爷子爱开玩笑,爱调侃,风趣幽默,是近来的事。那日,我们带着小狗灰灰去葛老爷子家做客,一开门,葛老爷子便道:“又把你表叔带来了。”我一个愣怔,哪有什么表叔?看葛老爷子先自坏笑,随即一想,原来葛老爷子说的是我怀里抱着的小狗,没忍住,便也笑开了。

想必是怀远人会比喻,谁家养了狗就说成是养了“表叔”吧。入乡随俗,我也便默认了我怀里的“表叔”了。坐下来喝茶聊天,也是为了打探到这老爷子的一点“底细”,哪知老爷子并未设防,便断断续续地给我说了一点他的“艺术人生”。我也只能断断续续地谨记于此。

葛老爷子还是小少爷的时候,就开始写诗了。因为写诗,便也喜爱上了文学。喜爱以后,便迷上了,一发不可收,从此与文艺相伴一生。

那时,葛老爷子是个孩子,出生于怀远,就读于蚌埠。在蚌埠六中读初中,在蚌埠一中读高中。在学校念书时,他就喜欢上诗歌了。于是拿起笔,写诗。当然不是现在这类非常高深的我们看不懂的诗,而是歌谣呀,民歌呀,我们一看就明白的诗歌。就像萌发在少年心头上一棵稚嫩的幼芽儿,还是萌芽,那时候还是萌芽形态。

写出来后,寄出去,就在当时的《拂晓报》《蚌埠报》发表了。短诗有的才四句,稿费才一块钱。还别说,那时候的钱是钱呀。不像现在,钱是水发过的,一买东西就缩水。葛老爷子盼呀,盼稿费单。有一天,终于听到了邮递员的自行车的铃声。那绿色的自行车刚扎稳,邮递员便摇着一张纸,伸着脖颈叫葛老爷子的学名。

那是一张一块钱的稿费通知单。不,对于一个从贫困家庭走出来的读书郎,那是一束光,是一粒种子,是一个希望。葛同学很是激动,拿着稿费单往班级跑去。一霎时,全班的学生都像燕子翻了窝,喧闹起来,都羡慕极了。

就这样,诗歌的种子在葛同学的心田发芽,成长,直到读完初中,直到读了二年多高中,因为家庭困难,无以为继,肄业回家。

面对穷家破业,这个踌躇满志的文学少年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

左手年华,右手倒影。两只脚,一只脚刚走出学校,另一只脚便踏上社会。

社会是什么?是声色犬马,灯红酒绿,还是熙熙攘攘皆为利往?这在少年的眼里一片懵懂,满是迷茫。

离开穷家,少年的脚涉入了“江湖”。跑单帮,做生意,谋生,走南闯北。岁月就像一段无声的黑白影片,长长的站台,交叠着少年踽踽而行的背影;人头攒动的街道,匆匆走过的是少年沉重的脚步。

记不清走过几个秋冬,后来,跑单帮的少年长成了坚实的青年。情况也出现了转机。当时,一个街道学校缺老师,街道工作人员就找到了青年小葛。他们已经听说小葛读过高中。读过高中?那还了得!高中,在当时不亚于现在的大学水平呀!他们就把小葛请了去,让小葛当老师代课,没想到小葛代课还真管哩,真能当老师用哩!就这样,小葛就被留了下来,教语文,成了东方红学校的一名教书先生。干了有几年,文革就开始了。到了1970年,淮北那边过来招剧团演员,当时,葛先生还带着学校的宣传队,招演员的到这里一看,哎,招学员,连老师都招了。他们看中了葛先生,对葛先生说,你是临时代课吧?那你跟我们走吧,给我们当编剧。

辞别东方红学校,葛先生就只身去了淮北。一个写诗的青年,在举目无亲的异乡当起了编剧。又是几年后,一个家乡的好友,又把葛先生从淮北拉回到怀远。两个人都热衷于文学创作,他们希望携手努力,为家乡的文学事业添一笔色彩。

在怀远,葛老爷子后来又被调入县文工团,依然是从事文学创作,搞编剧,写舞台剧或者电影剧本。写诗的时候,在当地,葛老爷子就是个领军人物,转而搞戏曲,写剧本,葛老爷子取得的成绩也是不小。发表过电影剧本,还写了两个花鼓灯舞台剧:一个是《春风又绿花鼓乡》,一个是《独杆桥上的梦》,均被编入大型花鼓灯艺术专著《中国花鼓调》,正式出版。

众所周知,花鼓灯艺术是怀远的特产,现在甚至是蚌埠市的一张亮丽的文化名片。自小就对家乡花鼓灯着迷的葛老爷子,在他长大后,更是对花鼓灯喜爱有加、情有独钟。对于花鼓灯,葛老爷子原来就有基础,会编灯歌,会写唱词,还会唱,唱得韵味十足、有板有眼的。到了县剧团后,剧团里也有花鼓灯,这让葛老爷子更是如鱼得水。他就给演员们编写花鼓灯歌舞剧,后来从爱好到研究,到上升到理论的高度,葛老爷子写了有关花鼓灯艺术的论文,在《舞蹈》《艺术界》等杂志都发表过。后来还写过一本《怀远花鼓灯》的书,公开出版发行。

那些年,葛老爷子还写过不少有关花鼓灯的小文章,介绍地方戏曲,传播民间文化,推介花鼓灯艺人,为丰富和弘扬地方戏曲艺术,做出过不少贡献。

他写的小文章,大都在《安徽日报》《安徽文化报》《蚌埠日报》发表。到现在,葛老爷子的家里还珍藏着一本厚厚的剪报簿。那剪报簿是一本塑封的日记本做成的,里面满满地贴着葛老爷子从报纸上剪下来的他发表过的“豆腐块”。一页页翻开来看,那一片片铅字排版的报纸,因为经历过岁月的洗礼,都发黄了,有的甚至发霉了。然而,当你的手带着温和的体温轻轻地抚摸上去,抚摸那些墨迹不均、却又规整的铅字,抚摸那一个个已故的花鼓灯老艺人的名字,你依然会闻到一丝油墨的清香,会有一丝温暖萦绕在心头。

葛老爷子不光只是研究花鼓灯艺术,关注民间文艺,他还注重挖掘、研究大禹文化。我们都知道,涂山是传说中的“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大禹的故地,涂山脚下是禹会诸侯之地。这是一段被华夏曙光照耀下的至今已长达数千年的历史啊,这里面有多少可供深耕的历史遗产?葛老爷子研究大禹,颇有成绩。他现在就是大禹的故事省非遗传承人。

他对民间艺术、地域文化感兴趣,所以涉猎的研究的东西比较多。用葛老爷子自己的话说,他搞的很杂,因为太杂了,也没搞出什么大名堂。因为杂,在他身上找不到闪光点,找不到亮点。其实我知道,这是低调的葛老爷子谦虚的说法。当然,我还知道,低调的葛老爷子,一直被熟知他的人尊称为“民间文艺家”,这是名副其实的。他现在就是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1986年入会),还是中国通俗文艺研究会会员。其实他还应该是省作家协会会员,省曲艺家协会会员,省音乐家协会会员,但是这些东西他都没要。不是说他对这些不感兴趣,要是按照申报条件,他都够格了,但是他不愿意烦这个神,不愿意因为这个去找人家,找这个,找那个,“上蹿下跳”。

和葛老爷子聊天之后,我说我要写他。他呵呵笑两声,直摆手、摇头,说,你要写我?我这个人是石榴树做棺材——横竖不够料,怕是你写也写不好。我搞的东西不是专业的,又没有专门的研究机构,都是兼职搞的,也没弄出什么大东西,有什么好写的?现在都喜欢搞高大上,你要从高大上这块来写我,就更难了。因为我既不“高”,也不“大”,也不“上”。哈哈。

我也被葛老爷子幽默得忍俊不禁了。

葛老爷子还给我解释,你往我脸上搽粉,也不是说不给搽。但是你这一搽,搽不好,我就成了小丑了。就像有一块白豆腐干子,看你贴到哪个地方。贴到脑门上,是卖狗皮膏药的;贴到鼻梁上,就是花脸小丑了。不好弄得很。

葛老爷子不愿我写他,那么我们就聊别的闲话。不觉就聊到了他这些年在县有关文化部门工作的事。

当年,葛老爷子从县剧团出来后,又调到县文化局,搞文艺创作。那时候,县里还没有成立文联,自然也就没有作协。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为了怀远文学爱好者能有一个发表习作的园地,在县文化局的领导下,葛老爷子等几个文艺工作者办了一个文学刊物,叫《荆璞》,意为荆山脚下的璞玉,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对怀远文学作者抱有深深的期待和厚望。只是可惜的是,《荆璞》办了十几期就停办了。然而它的影响力和推动力在当时是不小的,这本小小的刊物的确为怀远的一些作者走出本土,在《安徽日报》《安徽文学》等更好的报刊上崭露头角做出过应有的贡献。

1983年,怀远县委宣传部宣布成立文联。葛老爷子等三人当时就是文联筹备组成员。通过筹备,县文联正式成立。后来,葛老爷子被委任兼职当县作协主席。这么多年来,葛老爷子务实,没有私心,为把怀远作者一个个往外推,做了一些实际的有效的事情。他其实又是不张扬的,又是默默无闻的,从来不计较个人得失的。现在谈到这些“闲话”,葛老爷子说他还是问心无愧的。葛老爷子有一个他恪守一生的人生信条:与世无争,与人为善,于心无愧。他完全做到了。

后来年事已高,葛老爷子主动选择了退位。他又幽默起来,说,这么多年来,也没有变动过,也没有要推翻我的,也没有要轰我的,这说明大家还承认我吧?还拥戴我吧?哈哈。承认归承认,现在年事高了,不能再坐了,得把这个事情往下交了。有了接手的人,这葛老爷子就在该退休的时候退休了。

现在,葛老爷子闲在家中,少有出去活动。高兴时,哼一曲花鼓调,落得个清闲自在。

新的一年又到了。惟愿葛老爷子身体好起来,悠然信步闲庭,静观云卷云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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