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 亲 陆 翠
“爸,最近怎么样?”
“嗯,还行。”
三十年来,我和父亲之间谁都没有向对方说过爱过谁,但彼此却是牵挂最深的那一个。夏日的高温下,父亲在遥远的外地,做着露天的工作,不用见面,也知道他那被汗水浸湿的衣衫一定从未干过,黝黑的皮肤里渗透着的是血般的力量。我希望他所在的城市是一个多雨的季节,可以借着雨天歇上一会,而父亲每到雨天就会叹息,说是又少了一天工钱。见过父亲的人都说我长的像他,瘦高的个子是我们父女俩最相似的特征,殊不知,我的性格像极了父亲。
他,一直刚强的面对生活!
小的时候就听奶奶说过,父亲那时成绩很优异,差半学期就能初中毕业了,可爷爷说交不起学费,让他辍学回家干活。奶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样一个优秀的孩子在那里偷偷抹眼泪,因为她没有话语权,更没有决定权。父亲傲强的性格里不愿被命运屈服,瞒着家人孤身去了一所大城市学裁缝。等到学成归来,凭借自己的手艺,在街道上开了一家小裁缝店,那时他也迎来了他的爱情,娶了几里路外的母亲。
后来不久,父亲做起了米厂生意,日子过得也算红火。父亲是个直心肠的人,在他眼中都是善良的人,就这样,与人有过几次合作后,先给商家发过去了大米,还是一笔很大的数字,最后没有等到货款,而且再也联系不上了。父亲顿时觉得生活失去了意义,他想过跳河,想过喝农药,母亲日夜安慰唤醒了父亲一颗将要死去的心。母亲现在告诉我们这件事的时候,还是满眼泪花,那是1991年,家乡正发洪水,一岁多的我差点失去父亲。
印象中,父亲总是站在一块案板前,拿着剪刀,裁裁剪剪,一块简单的布料能被他做成当下最流行的衣服。每天桌上都垒一层厚厚的料子,不论白天黑夜,屋内传来的总是嗒嗒的缝纫机声,父亲和母亲用双手为我们姊妹几个编织着幸福的童年生活。那时的我,也成了同龄小朋友之间羡慕的对象,因为父亲只要看到好看的布料,就会买来给我做新衣服,再配上母亲用剩余布头做成的红色头饰,梳上两个麻花辫子,现在想来心里都是美滋滋的。
父亲成了远近闻名的裁缝,找他做衣的人络绎不绝,尽管这样,微薄的收入还是支撑不了家庭的开销。在父亲递给我一沓钞票时,我要去离家很远的城市读师范学校了。即使是一所普通的大学,但它成了父亲的骄傲,毫不犹豫地把学费塞进了我的口袋,小心翼翼地替我包好。那年我十五岁,父亲亲自把我送进师范学校,一路面带笑容,发自内心的喜悦!而父亲也在这一年选择了外出打工。
父亲对我的偏爱远远超过了对弟弟们的疼爱,从学习到生活再到家庭,他尊重我的选择,或许父亲认为我是家里知识懂得多一点的人。其实他不知道,他才是我最敬重的人。父亲的人生是坎坷的,也是幸运的。前几年,父亲胃部不适,常常隐约疼痛,经常到小医院拿些药吃吃,后来疼痛的程度大了,父亲执拗不过我们,便同意去大医院做了一个彻底的检查,结果是血管瘤长在了肝的边缘。医院安排手术,我和母亲异口同声地问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医生的表情告诉我,情况不是太好,说是一切只能看手术后的切片化验。此时,父亲的脸上只有一种凝重,他说如果是恶性的就让我们放弃治疗,不能拖累家庭。大家都相互安慰不会有事,转身之后却都在悄悄抹眼泪。此后几天的时间里,母亲的身影一直穿梭在医院的肿瘤科,需要手术的人太多,血库里的血达不到父亲需要的量,手术只能推迟又推迟。
两个星期后,主治医生通知家属签字,手术定在第二天清晨。母亲不识字,看不懂通知书上的条条框框,我想假如她识字,也不想去读它。她打来电话让我签字,我在医生办公室门口,腿完全失去了力气,每走一步,如同千斤钢铁坠在那里,挪不起来。屋里静得出奇,只有我和两名医生,我故作镇定,仔细倾听他们的每一个字,生怕错过一个重要的环节。医生的话简明扼要,手术台上的风险和化验结果的糟糕。字字像针一样扎在心里,熟悉的名字不敢写下去,害怕笔一落,就会失去父亲。手术过程中,难度大,中间紧急让家属再次签字,切除了胆囊和小部分的肝脏。母亲和亲人寸步不离地守候在手术室门口,我独自在医院的凉亭下坐了半天,想着父亲的点点滴滴,泪水已成了最泛滥的表达。整整八个小时,我看到医生脸上疲惫的表情中透露出丝丝笑意,手术成功。在一个星期等待结果的日子里,母亲多次跑到主治医生办公室,要求就算是恶性也不要告诉父亲,此时的母亲撑起了一个家,一个普通而又平凡的家。一个星期后的早晨,医生走到父亲床前:“老陆,你真幸运,再住一段时间院,就可以回家养身体去了。”父亲喜极而泣,哭的像个泪人。出院那天,隔壁床的叔叔拍着父亲肩膀,祝福着。
父亲不听医生的叮嘱,更不会听我们的劝阻,几个月之后毅然地走进了工作之地,做着最累最苦的农民工。
“爸,一个人多吃点,注意身体。”
“好,我知道。”
“需要什么我给你买,直接能寄给你。”
“我过得很好,你放心。”
那是我小时候,常坐在父亲肩头,父亲是儿那登天的梯,父亲是那拉车的牛……降央卓玛的歌曲《父亲》在电脑里一遍一遍播放着,任凭泪水划过脸庞。
作者单位:怀远县集东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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