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为年华暖生香 □钱广安
图为门卫唐中仁,大家都喊他老唐。见惯了朔风的呼啸,杨树的孤寂以及松柏的黯淡,在这冬季,往来于四季如一的青绿间,尤其是繁华退去却越发清茂,我着实为这远离纷扰的诗意栖居而庆幸。这青绿是校园主干路旁侧的两排香樟,从大门口一直延伸到办公楼。春去冬来,它们绿叶堆云,暗香浮动。
这就是怀远县唐集中学,偏远却田园,躁动又安宁。每当熹微,清脆的铃声唤醒了沉醉香梦的校园与乡村,几只斑鸠便“扑棱棱”地飞出樟树林,消失在麦田的薄雾中。孩子们或捧着书本,或说笑逗乐,惹得枝条摇曳不定,几颗晶亮的露珠滑落地面。一张张稚嫩的面庞洋溢青春,写满幸福,清隽如诗。见证这活力而温馨的,除了挺立的香樟,还有门卫唐中仁,大家都喊他老唐。
老唐六十有余,身板依然硬朗,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他行伍出身,性格倔强,做事却一丝不苟。他家就在学校驻地的村子,为了守护这一方净土,他索性把铺盖搬到了门卫处一间狭窄的平房中,这一住就是十二年。妻子、孩子多次劝说,他都一口回绝:“人活着总得做点什么。‘一杯茶,一副牌,一个墙角窝一天’的日子实在无聊。那样,身子倒是暖了,心里可是不舒坦。”
又是一个隆冬的清晨,启明星还在坚守岗位。老唐推开门,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用电筒一照,地面结了一层薄冰。他裹紧大衣,穿过漆黑的操场,三座教学楼大门一一打开,几十间教室次第明亮起来。不久,铃声响起,校园开始躁动起来。早读课开始了,几位男生匆匆进校门,老唐赶忙拦住:“悠着点!路面滑,小心跌倒,明个可要早点起床呀!”
大门紧闭时,整个慵懒的乡村还不愿醒来。清脆的读书声一浪盖过一浪,此起彼伏。校园的节奏紧张而有序,学生一茬又一茬,门卫工作枯燥而繁琐,但老唐习惯了。“大爷好!”的问候,他爱听；嘹亮的口号,他爱听；朗朗的读书声,他更爱听。我想,一个热爱生活的人,心中一定时刻铭记的是纪律和使命,担当和大爱,一如守土的军人。
氤氲书香的一方净土,偶尔也有不和谐的音符。留守儿童和家庭变故的孩子要么在蜜罐中泡大,要么疏于管教。他们往往不听劝诫,厌学,爱吸烟酗酒和打架斗殴。他们对老师的批评教育大都置若罔闻。多年前的一天夜里,高一新生李军撬开防盗窗逃出宿舍上网,在大门口闹着要开门,说发高烧急着看病。老唐一眼断定他是“谎报军情”,说:“来我屋里,这有体温计,先量一量。”李军眼看事情败露,本性毕现,出言不逊道:“死老头,烦不烦!小心哪天砸了你的玻璃,塞了你的门锁。”扛过枪受过伤的老唐最见不得小屁孩的桀骜不驯,操起防暴钢叉冲了出去。习惯于轻描淡写的说服教育的李军哪见过这阵势,连忙求饶。不成想,当老唐推门进屋时,一块砖头飞了过来。顿时,鲜血染红了斑白的鬓发,他忍着疼痛,再次冲向李军。这一次,李军被死死地摁在香樟树上,动弹不得。一会儿,警笛声划破夜空,李军彻底瘫软下来。第二天,老唐简单包扎后,亲自到派出所把李军接了出来。回校后,李军像变了个人似的,逢人就说:“这辈子,我最服的就是唐爷爷!”三年后,李军顺利地考取了大学。
还有一次,一个社会青年溜进校园。熄灯后,他竟然借着酒劲在女生宿舍门口大声喊叫,不仅把铁门踹得震天响,还把垃圾桶摔坏了好几个。女生们被吓得躲进被窝,宿舍的阿姨也不敢开门。闻讯后,老唐主动联系并配合学校治安人员,一起把该青年扭送至派出所。
老唐不是铠甲加身的钢铁战士,也没有樟树那高擎枝条的刀枪剑戟,但这些孩子就像樟树苗一样,在他的悉心呵护下,如沐春风,如润甘霖,静心读书,茁壮成才。我曾想,要有怎样坚韧且柔软的心,才能四时不败,鲜美如新,时时散发着幽香,夜夜驱赶着蚊虫,洒下一片阴凉。
课间操后,校园归于宁静。老唐正在整理《出入记录》,一辆警车停在了门口,一位警察下来后,径直上来和他握手。老唐问:“有公事吗?请出示证件!”警察说:“我是新调来的王所长,早就听说你的大名。校园安全是构建平安社会的重要内容,感谢您这位‘校园守护神’的支持和付出。”正巧赶来的刘校长又补充道:“老唐发挥余热,爱心满怀,把学校的事看作自己的事,尽职尽责,铁面无私。一次,一位市领导来视察,年轻司机见他左一个证件,右一个证件的盘问,很是不耐烦,放大了嗓门,说要找校长批评他。老唐一点儿也不理会。我到了现场,他才放行。后来,这位领导多次在综合治理大会上表扬老唐的尽职尽责。”说完,校长拉着老唐和所长,一起在门口合了影。此时,头顶的阳光暖融融的,照得“闲人免进”的金属标牌闪闪发亮。透过浓密的香樟林望去,一群孩子正在操场上快乐地游戏。
不经意间,经历夏雨秋霜的香樟已经簇而为云,擎而为盖。在这雪枪霜剑的寒冬,它越发绿意葱茏,暗香幽幽,暖意阵阵。只待来年春回大地,花红柳绿,莺歌燕舞,它却渐渐凋零,委地为泥,把更多的养分留给新枝、新叶、新花。
作者单位:怀远县唐集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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