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满满大坡路 梁远成

大坡的新路修好通车了，全长20公里左右。车道宽阔平坦，车辆奔走如飞，无论去回，不知不觉间就到了，甚至无暇欣赏沿途的风景。我现在回大坡老家，在享受这种时代速度的同时，觉得沿途有很多东西给掉落了。于是尝试把这些东西一一捡拾。

这些东西主要是故事。

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河步大桥和大坡大桥建成通班车之后，这条路就不断地发生变化。特别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以后，路更是几年一修。当然是一次比一次好。最后形成现在的格局。

须知，这曾是故事满满的一条路。

因为通班车之前，大坡人去龙圩赶圩，都是靠双腿走路的，往往得花上三四个小时。由于慢，行人会在路上歇息，讲故事，写故事……

且先说说“石牌塝”的故事。

“石牌塝”在当下念村桥头往大坡方向去一点点的地方，高铁大桥的旁边。

大坡镇境内有一座大山，叫做金紫石顶，就在现在金紫村的后背。这座山看上去，像是一座圆圆的山头被分开一边一样。传说另一边是被秦始皇派人用赶山鞭赶走的。当年秦始皇要改河道，把西江改经大坡流下广东，就派使者用赶山鞭赶一座山塞住江口（大约今广东封开一带），使者看中金紫石顶是座石山，便赶之。但是，此举遭到当地的土地神佛子罗爷的阻止。这赶山鞭有一个特点，就是只能在夜里发挥作用，天亮就失灵了。于是，佛子罗爷为了阻止赶山，就在半路学鸡叫。他这一叫，周围村子的鸡都叫了，当时，鸡叫就算是天亮了。于是，山赶不动了。这赶不动的山，就形成了“石牌塝”。

念村桥头旁边，还有一个故事。

念村桥所在的下小河两岸，各有一座形似乌龟的山，当地人们都称之“龟山”。传说很久以前，由于有段时间附近村子鸡犬不宁，人也多事，村民们就认为这是两只乌龟打架所致，就商量要制止乌龟打架。于是，就在这只“乌龟”头上建了一座塔镇着乌龟，这就是南山塔。塔的形状像笔，它的存在又闪耀着文气与灵光，故而人们习惯叫它文笔塔。我还是孩子那时，跟大人走路去龙圩，走到这里时，大人总会指着塔讲这个故事。

这无疑是民间的版本。到底因何建此塔？正史难以考证。这塔1990年代初还存在，后来拆除了。塔的结构风格和市里的允升塔相似。允升塔建于清朝，这塔建在无名之地，也不出名，估计不会比允升塔早。

在古凤村往大坡方向去一点，有个地方叫望江咀。这里以前是咽喉要道。因为从大坡出到这里，就是面对大江了，除此没有别的路。望江望江，就是望大江。这江，就是浔江。以前，今苍海湖所在地，包括龙圩城部分，还是大江茫茫的。当时山咀长长的，犹如伸出的手臂，路就在山咀大拐弯。这里也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偏僻荒凉，在这里，更远的故事不说，几十年前，曾有一间孤零零的茅竂，有人在这里卖粥。卖粥者是一位寡妇，丈夫早死。本来家就不富裕，丈夫死后更贫困了，可她没改嫁，也不愿接受村里人和亲戚的施舍，为了生计，她就一个人在这里卖粥，晚上也住在这里。却没有居心不良的人打扰，也没有任何绯闻。有人说她会武功，男人都怕她。更多的人说她品行端正，性格刚烈，身正不怕半夜鬼敲门。她做的粥好吃，搭配各种酸菜，很受过路人青睐。

又据说，当年李济深先生回乡时，喜欢在这里歇脚。坐在高坡眺望大江，豪情满怀。

这一路上，对唱山歌的故事更是数不胜数。那时每个村子都有山歌手，走在路上的行人，几个当中就会有一个是歌手。在路上对歌，随时可以进行，比如某歌手要找对手，又不认识对方时，只要看见一群人经过，对着他们来一首“挑战歌”，歌就对起来了。曾有一位财主，有一次，他坐着两个人抬的轿子经过某村时，竹林中忽然传出这样一首山歌：“两只乌龟抬只鳖，冇会叫佢慢慢爬。”那财主一听这歌是冲着他来的，而他也喜爱山歌，当然不服气了，便让轿夫停下轿子，他要应答这歌再走。可是财主水平有限，想了好一会都答不上来，就问两个轿夫会不会答。这两个轿夫当中，有一个是歌手，但因这财主平日里骄横跋扈，对长工不好，对父老乡亲不好，因此他巴不得财主被发难，便推说不懂。于是，此事就成了村里的笑话。

还有河步村路段路边某坟山的一锅粥的故事，育民村附近的屈江埇的鬼故事等，这都是当时行人常说的。

那时文化、物质皆匮乏，人们精神上的娱乐，除了歌谣就是民间故事了。听一则故事已是相当不错的精神享受。路上有一段故事相伴，走路就不会枯燥。还有，像我，孩提时跟大人走路累得不愿走时，大人就会往前面一指，说：“快到‘石牌塝’了，加油！”“快到文笔塔了，加油！”这些有故事的地方，总会令人神往，给人以动力。大人也一样。这些故事甚至会成为谈恋爱的资本，青年男子把故事说得津津有味，就显示其人有文化，从而深受姑娘青睐。中老年人会讲故事，一路就会有很多人乐意跟随，如众星捧月一般。

这些朴素的故事，也会洗涤人的心灵。某村曾有一个爱说谎话的青年，被人起外号“大话仔”。有一次，他在“石牌塝”听人讲了这段传说之后，深深折服于这个故事生动神奇。于是有人趁机对他说，这故事纯属虚构，换句俗话就是说谎，但能够自圆其说，让人信服，而你说谎太低级了。那人惭愧不已，便从此改过。

而今天，路好了，车子奔走如飞，谁还会在半路歇脚？这短短的十来二十公里，谁还会在半路上孤零零地卖粥？现在网络影视发达，信息传递飞快，时代娱乐多多，谁还会在半路对歌？

当然这并不是说，时代速度快了就没了故事。故事由人谱写，期待谱写新时代的新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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