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户岛之夜
闲话都是多余的话,少说也好。酒已满,棋局刚刚摆好,望江土著酋长就来将军,举杯豪言曰:“七钱的杯子是小杯,你们初来,算是照顾,但喝就是一口一杯。”清霖兄写诗,酒量也可观,宝刀不老,他慷而慨,我也只好慨而慷。只记得,新剥鸡头米温软如二八佳人,缚螯螃蟹仍然纠纠如七九武夫,武昌湖水微微的腥,用来煮武昌湖的鱼,滋味妙绝。当时我望了一眼窗外,其时,秋风正好,闻岛上人家捣衣声。酋长说:“来迟了,不然可看落霞孤鹜,秋水长天。”
遗憾总是难免的,代表着已知的未知,给再来一个最好的连自己都无法拒绝的借口。偶尔酣醉一回也好,在武昌湖之夜,在六户岛,不醉就是人情不周。
依稀听说,从前,也就是晚清的时候,江苏盐城六户渔民避兵革逆舟而上,停驻望江雷池的金棚湖,落户雷港,仍以打鱼为生。后来金棚湖围湖造田,六户渔民漂泊迁移到武昌湖。上世纪八十年代,他们在湖中弹丸孤岛上盖房安家,组成六户渔业队,从此身心两安,繁衍生息。一百余年后的如今,盐城六户渔民的子孙已经分蘖到了二十六户。小岛本没有名,也没有名字,没有锁,因为没有外人,近岁有好事者如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上岛垂钓野游,拍照作文,然后呼朋引类,六户岛渐渐扬名于世。
隐未必不佳,扬未必不妙,渔民以渔为业之余,以风光、湖鲜和敦厚招徕游人。盖三层小楼,一层水中,内泊渔船,二层待客,四面水景,三层安置老小,做尘世半神仙。岛上居民的生活状态,一如大雷岸江涛,乱石崩云也好,澄静如练也好,一切都是随性如意的安排。
望江的上游是宿松,下游是安庆,所望长江的对面是江西彭蠡,陶渊明作过望江之宰,因为东晋时望江归属彭蠡泽。想来那时候,浩渺烟波里,渊明兄临江一望,也曾金樽清酒酹江月,作了却之想。生前身后,浮名如霜,如这几天岳西的雾淞,多想无益,不如换作浊醪一盏。
我来的时候天色晚了,水雾迷漫,没看清,我走的时候酒喝大了,桨声灯影,看不清。来和走,六户岛都是一梦。
晚上在望江县城歇息,大雷岸边,长江之水浩荡东流,拍江渚白沙无数,兼及石蟹、土蚌、江鹅、野鸭之类,逆鳞、雀蛤、芒须、针尾之族。风尘不洗,袜子不脱,酣声已起。半夜醒了,望见吾兄鲍照在清油灯下写《登大雷岸与妹书》。“吾自发寒雨,全行日少,加秋潦浩汗,山溪猥至,渡泝无边”云云,文字风流,风致可人,风雅可风,只是一点不好,臭汗呛人。我捂着鼻子也呛了他一句:“一日不写文章,难道会死?”
其实我在做梦之前也草草写了一篇。“时间:丙申年立冬日前夜。地点:豫州晋熙郡大雷戍,一座名曰六户岛的孤岛。人物:土著五六人,不速之客三四人。事件:登孤岛而饕餮。故事:因饮酒而发生的事故。结局:好命的储劲松睡大觉,苦命的鲍参军写家书。评点:人各有命。”
鲍兄被呛一句后,好生懊恼,抢我作品一观,然后在与妹书简中临了一叹:“临涂草蹙,辞意不周。”其实他比我喝得更醉,提笔的手一直在发抖。脾气也坏,稍有鼓动,就捋袖攘臂,举杯豪饮。这且不说了,只一件事:谦虚若鲍郎,让我情何以堪?
以上都是梦境。
真实的情况是,那夜醒来已是冬天,望江的气温一如阳春,我靠着枕头,拍着脑袋拼命地想:我在哪里?我刚刚在哪里喝酒?同桌何人?
翌日仍晕,望东长江大桥建设工地上,江风左右吹我,江轮溯洄溯游,八百里皖江如丝带飘飘。酒意渐散,犹记前夜月如钩,婉媚皎好,武昌湖水气上腾,树和芦苇藏在它们自己的影子里,水鸟、龙虾和野菱角都一声不吭。一个壮实汉子发动一条柴油机船,突突突五分钟,在石岸边停泊。另一个精瘦的汉子来牵绳,说:“来啦,慢点上。”仿佛我们是他的远亲,想起沈从文当年写的关于落草土匪窝时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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