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人门下听教诲

榆林日报 2018-09-03 16:37 大字

潘玉毅

康熙某年某月某日,一匹快马星月兼程,从安徽桐城赶到1000公里以外的京城,将一纸书信带给时任文华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的张英。这封信由张英的老母亲所书。信上说,隔壁吴家仗着儿子经商发了财,造房子时越过原先的边界,将围墙砌在了张家的地基上。与之理论,还遭到对方的冷嘲热讽,诉诸县衙,县官两头都不敢得罪。老太太气不过,就给张英写了这封信,要他出面解决问题。

数日之后,老夫人收到了儿子的回信,信中只有二十八个字:“一纸书来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老夫人阅罢,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活了一大把年纪,竟不如我儿子活得明白!”她与家人一商量,主动让出三尺空地,以示不争。吴家本来听说张家人跑去京城找张相爷告状了,每日处于不安之中,待到听说了张英的回信,看到了张家人的举动,臊得无地自容,随即推倒院墙,也让出了三尺房基地。

原本宽窄仅够一人侧身通过的小巷子因为张英的一纸书信,忽然变成了六尺宽的大巷子,此事在当时传为美谈。而且这段佳话历时三百余年,至今仍深埋在我们的心中。

常言道:“处己何妨真面目,待人总要大肚皮。”张英显是将这句话牢牢地记在了心里,落实在了行动上,而他的谨言慎行、宽以待人为他挣得了好名声。人心如秤,你放多少东西在上面,有多少分量,别人是能感觉得出来的。康熙曾给张英下过一个定论:“老成敬慎,始终不渝,有古大臣风。”这样的评价不可谓不高。正是出于对张英的欣赏,即使他在一次撰写起居注时出现了失误,遭到吏部的弹劾,康熙仍然力保,要求从轻处罚,并且很快就让他官复原职。而同僚们对于张英的为人也是心悦诚服,敬其厚重,服其良善。

张英不仅处事、为官故此,在教育子女时更是以身作则,循循善诱。为了给子孙后人灌输“吃亏是福”“宽以待人”的思想,张英还专门写了一本《聪训斋语》。他要求儿孙做到谨饬、俭素、谦冲、读书勤苦、乐闻规劝:“我愿汝曹常以席丰履盛为可危可虑、难处难全之地。人有非之责之者,遇之不以礼者,则平心和气,思所处之时势,彼之施于我者,应该如此,原非过当;即我所行十分全是,无一毫非理,彼尚在可恕,况我岂能全是乎?”正是在这样的家风熏陶下,其子张廷玉、其孙张若霭皆为朝廷所重,侍值内廷,而张廷玉还是有清一代唯一一个配享太庙的汉臣。

当训诫成了行为的驱动力,家风的重要性也就得以彰显了。

如今,再度翻阅旧时的史书、典籍,我们会发现张家的家风不仅影响着张家人,也曾对其他人产生过深远影响。曾国藩在教育子侄时,就曾表示自己的为人处世深受张英的影响。而终其一生,对《聪训斋语》更是推崇备至,甚至将它与康熙的《庭训格言》相提并论。

曾国藩与张英,隔着100多年的时差,骨子里却有许多相似之处。比如谨言慎行,比如俭以养德,又比如殷殷劝读……而这些东西,无论放在哪个时代,都具有普世价值。

曾国藩历经半世宦海浮沉,官至两江总督、直隶总督、武英殿大学士,可说是位极人臣,然而他却以“做官致富”为耻,每日简衣素食,始终奉行“严以律己,宽以待人”的行事准则,始终克勤克俭。他除了自己生活简朴,也要求兄弟子侄远离奢华。

正是由于曾国藩的严格要求,他的三个儿子、五个女儿都继承了曾家俭朴、勤奋、好学、孝悌的优良家风,且绵延数代,直系子孙没有出过一个纨绔子弟。

曾国藩始终坚信一条原则:“道德传家,十代以上,耕读传家次之,诗书传家又次之,富贵传家,不过三代。”是的,他看重子女的品行修养和治学态度远胜于他们的当官才能。清代理学大家太常寺卿唐鉴曾写过一副对联给曾国藩,联云:“不为圣贤,则为禽兽,只问耕耘,不问收获。”曾国藩对此甚为赞赏,觉得与自己的治家理念极为吻合,后在收入文集时略做改动,即成了我们熟知的“不为圣贤,便为禽兽。莫问收获,但问耕耘”。这一十六字被后人奉为圭臬,梁启超、梁漱溟、闻一多在律己或者教子时常做引用。

家风是一个家族的前辈人生经验和智慧的小结,亦是刻录在血液里的格言。它看似简单,但能够做到的没有几个人,至于那些做到的,最后都“有所成”了。

如果说曾国藩治家深受张英的影响,那么梁启超治家从曾国藩的家风中得益颇多,尤其是“莫问收获,但问耕耘”的务实态度,梁启超最是喜欢。作为近代中国著名的思想家、政治家、教育家、文史专家,梁启超绝对称得上是一个饱学之士,然而与许多望子成龙的家长不同,在教育方面,他鲜少为儿女设置条条框框的规矩,而是将自己与子女放在一个同等的位置,信任并且尊重他们的选择。旁人劝他不可放任太过,否则将来难以有所大成。梁启超潇洒地回答:“至于将来能否大成,大成到什么程度,当然还是以天才为之分限。我平生最服膺曾文正两句话:‘莫问收获,但问耕耘。\’将来成就如何,现在想它作甚?着急它作甚?”寥寥数语,一个开明父亲的形象跃然于纸上。

这种开明的家风贯穿于他与子女相伴的日常。当梁思成长到14岁时,梁启超想让他到山东的德国学校求学,但他却没有擅作主张,而是以一种商量的口气写信给妻子,云:“思成往青岛,彼愿否?”待到梁思庄要读大学了,选专业前征求他的建议,梁启超建议女儿报考生物学为主科的专业。但信寄出之后,他马上就后悔了,深恐自己的“建议”扰乱了女儿的治学之路,火速补寄了一封信,信的大意是“喜欢什么就报什么,别听老爹瞎咧咧”。后来,梁思庄考入哥伦比亚大学图书馆学院,成了一名图书馆专家。

当然,梁启超留给儿女的印象不只有开明,还有爱国。戊戌变法失败后,梁启超流亡日本。但他每与子女相伴,都会同他们讲民族英雄爱国的故事,希望他们长大后能够成为对国家有用的人。梁启超的九个子女,个个了得,人称“一门三院士,九子皆精英”。九个子女七个留学海外,学有所成后无一例外地选择回国报效,显然,这与梁启超的教育是分不开的。

家风对于一个家族的意义就像细雨之于草木,润物无声,却能滋养草木,让其茁壮成长,家风亦然。梁启超用他的数百封家书,用他的言传身教,将爱国情怀与开明家风融入了梁家儿女的灵魂里。

家是最小国,国是千万家,家风大处,即是国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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