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与酒无关的面子
[摘要]吴垠康
当填饱肚子再不是公众焦虑时，接受别人吃请已然成为赏面子的代名词，而酒桌的热闹程度则是检验面子厚薄的测量仪。不过，酒与面子在属性上毕竟是两码事，记忆中就有许多与酒无关的面子。
县酒厂在酒瓶上印了李白饮酒图，都一千多年了，商家之所以仍惦记着这位诗仙，其实是有渊源的。相传李白与宿松县令闾丘交游甚好，自唐天宝十四年，他或因避乱，或因养病，曾在我们宿松寓居三年之久。一开始，闾丘将李白安排在驿馆住下，虽人家是赐金还山的老干部，但放荡不羁、蔑视权贵的积习不改，根本看不惯过往官员繁文缛节、阿谀奉迎那一套，县令只好同城郊南台寺的住持打招呼，说你那儿比政府接待处清净多了，暂且安顿一下吧。住持想，他李白信奉道教，入我佛门岂不尸位素餐？但碍于领导面子，还是在居士林里安排了上客房，并在寺旁筑读书台一方。读书台对面就是河西山，山上花木葱茏、石怪洞幽、移步换景、恍若仙境，闾丘每有闲暇便与李白登高雅集，有时还提上宿松酒酿，怀揣古筝，垒石为桌，斗酒赋诗，其情其景在《山中与幽人对酌》里可窥一斑：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受到政府官员如此礼遇，当年李白算赚够了面子，而且一定不比眼下红得发紫的莫言逊色。今天，九泉之下的李白又被商家强拉硬拽为酒代言，乍一看生前死后皆与酒有关，但他的面子绝对与酒无关,就像端午节与屈原的诗歌造诣无关一样。有人说，酒桌就是谈判桌，就是交易所。据说酒的润滑功能无坚不摧，酒量成为考察干部综合素质的标尺亦不足为怪，基层干部若不会喝酒或会喝而傲慢不喝，就别指望领导提拔时或群众投票时给你“面子”。但我的一位滴酒不沾的采访对象老王，却对这一“潜规则”予以了有力回击。那是2007年，合作医疗刚在我县试点，群众对政策的惠民性和连续性持观望怀疑态度，参保积极性不高，但地处皖鄂交界穷山区的北浴乡晓星村参保率却特别好，原因是有慈善家为全村50岁以上的农民代缴了参保金，而这个慈善家就是1995年曾下派该村挂职任村长的文化干部老王。前不久，得知老王第八次赴晓星村为村民代缴参保金时，我也追着去采访了。村里老老少少不喊他王校长，而是喊王村长，虽然他离开晓星村快20年了，虽然村长早成了历史名词。一位老大爷颤巍巍地拉着我的手说，王村长是救苦救难的好领导啊，电视上播的群众路线他二十年前就做到了，你们要好好宣传一下。
酒桌可以撑面子，也可能砸面子，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文学圈子少不了聚会，聚会少不了喝酒，但作协是群团组织，属民间“三无”机构，上无财源下有开支，怎么办？多半找有签单权的领导或企业老总解决，一次两次可以，次数多了人家就不乐意。某地作协头儿请一位乡长解决800元饭钱，谁知乡长不买账，但明里不便驳面子，暗里采取拖延战术，也不知头儿是不识趣还是被钱压趴了，连续给这位乡长拨去十几个电话，差点没下跪，最后人家总算把帐结了。无独有偶，一次请兄弟们吃饭，喝的酒瓶盖下压着一美元，本是商家激励服务员的促销奖，一仁兄却主动代劳，开酒如同举酒杯一样豪爽，上一瓶酒还剩大半，他就迅捷地扭开了下一个瓶盖，然后更迅捷地将美元揣入怀中。散席后结账，服务员从桌子底下找出几个剩了不少酒的瓶子，问我要不要打包。我一直敬重这位仁兄，自从露了这一腿，他在我心目中积攒的面子，已被这龌龊的里子涂抹得面目全非。其实，面子的毁损如同面子的打磨，本质上与酒无关。
君子惜面如命。人皆好面子，这并非坏事，树活一层皮人活一张脸嘛，面子让人识礼义知廉耻，面子让人慎言行存敬畏，面子让人有担当争上游。但酒桌上的面子多为泡沫，无非名利权贵的攀比与博弈，一旦时过境迁，必会荡然无存，这样的面子不要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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