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柏河的长度
程为本
一条悠久的河流应该有两个长度,物理的长度和历史的长度。其实还有第三种长度——思想的长度。
这是我真正认识黄柏河之后的思想印记。它构成了一段我与黄柏河的故事。
黄柏河的印象,是从大桥开始的。这好像有点颠倒常识,毕竟是先有河,后才有桥的。而于我,在知道了黄柏大桥的时候,仍然不知道黄柏河。
黄柏大桥的建成,是上世纪70年代,当我在另一个大山里听到叔叔的怒骂后,知道家乡又有一座大桥了。“妈的巴子,黄柏有大桥,为什么水吼没有大桥呢?!”叔叔双手叉腰,一副愤怒的样子。然后又打着圆场对身边的同事说:“当然,也难怪,修水吼大桥比黄柏大桥难不止十倍。”黄柏大桥就这样以一种对立的姿态走进我的记忆里。在我的心中,桥与河有了第一次传统意义上的分离。
从那时起,我就想看看黄柏大桥;也从那时起,我开始了一个漫长的走向黄柏河的心灵之旅。
三十多年前,安庆地区行署组织了一次大沙河流域水土流失的调研活动,把大沙河的治理问题摆上了潜山、岳西、怀宁、桐城四个县的重要工作日程。活动由一名副专员带队,我是林业方面的技术代表。
调研活动分两个小组:第一小组到潜山县黄柏山区,包括岳西县的魏岭。第二小组是怀宁、桐城。我是潜山人,理所当然在第一小组。
因为就要看到黄柏大桥了,我有点迫不及待。
天津的“金杯”面包车,是当时行署林业局领导的办公用车,我高兴地钻进去,又自觉地在最后一排坐下来。而行署林业局牛副局长却要我坐在前排,他说:“你还另有任务。等会儿就把你丢到黄柏。”黄柏河三个字再次撞击我的心田。
大概一个小时之后,汽车在一段宽阔的路边停下,那里停了一辆伏尔加。牛副局长对我说:“对不起,要把你丢下去了。”我以为黄柏到了,他说:“早着呢,这只是潜山的源潭。我俩坐到那辆车上去。”
从寒喧中,我知道了伏尔加汽车上的主人,是地区行署张副专员。
我们没有跟着进山,而是沿着原路返回。原来张副专员要到桐城县参加一项活动,临时改变行程,我们只好跟着改变。对于这种临时改变,我很不乐意,尚未见到黄柏河的半点影子就匆忙远去了。黄柏河,仅仅是一次想象中的到达。
调研活动仍在继续,机会再次来临。一天下午,我接到通知,当晚到黄柏。伏尔加进入黄柏山区时,已经月黑风高。11月的天气,日短夜长,山区有些寒冷,我们窝在车里,无法看清车外的景色,等到下了车,人家告诉我:“官庄到了。”官庄是当时黄柏区下属的一个公社,我通过地形图得知,在来官庄的路上,我们经过了黄柏大桥,因为那是唯一的通道。
按理说,在第二天下午伏尔加返回安庆的途中,我有一次亲密接触黄柏河和黄柏大桥的机会,但是伏尔加却把我丢在了官庄。这很正常,我不能跟着伏尔加到处指导工作,只能做一些“被指导”的事情。于是我跟那辆“金杯”回城。本来那天下午我们就可以离开官庄,偏偏公社一班人太过热情,说吃过晚饭喝顿酒再走。于是喝酒。那顿酒喝得非常愉快,畅快淋漓。以至于那天晚上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后来没有人说得清楚,连司机也有点含糊其词。我知道司机周师傅是能喝酒的,但他能把控自己。
不过,我心中的纠结在那段时间里与日俱增,甚至有点沮丧,因为整个野外考察活动已经结束,黄柏河就这样离我远去了。
于是,机会交给等待。这种等待与时间无关,时间可以匆匆而过,而等待只有煎熬。
这一等,就是八年。1990年有小道消息说,我要到黄柏山区挂职。等到拿到红头文件时,上面赫然写着,任黄柏区逆水乡科技副乡长,挂职时间为两年。我找到了失恋后又重新牵手的感觉,对着心中的黄柏河说,我来啦!
一个和风惠畅的上午,单位派辆吉普车,把我送到了逆水乡。下车伊始,就有人向我介绍何为逆水?他说:“在大自然中,水一般都是向东流,我们这里例外,水向西流,因此叫作逆水。”我迫不及待地问:“向西流?流到哪里去了?”对方说:“流向皖河,进入怀宁,再到长江。”我问:“黄柏山区的河流不都流向大沙河,流经桐城县,进入菜子湖吗?”他说:“是的,那是北片的7个乡镇,而我们南线的3个乡镇,也就是逆水、槎水、龙关三个乡镇的水系都不进入大沙河。”
天哪!逆水河与黄柏河毫不相干。黄柏河在我心中再次远去……
三十多年过去了,又是一个秋天。2016年8月18日,立秋刚过,天气仍然炎热,县文联组织采风活动,采风地点恰恰是黄柏镇。我欣然前往,不为别的,只为心中的黄柏河!当我们一行十几个人贮立在黄柏河的源头马鞍水库大坝上的时候,我有种莫名的惆怅。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全国各地大修水库,为的是几亿人民的吃饭问题。水库的功能在开始兴建时候就得到确定:灌溉。半个多世纪过去了,现在大量的农田被抛荒了,被高楼挤占了,因而水库的灌溉功能被“剥夺”了。那么,眼前的这座水库也不例外吗?我不得而知,只是让黄柏河牵引着我们一路前行。
好一条黄柏河呀!它是由一条又一条的河串连起来的河。袁河、桂河、叶河、横河、陆河,全都是河啊!即使后来因撤小乡并大乡而划归过来的大水村,也还是河。大水——更大的河!这一路的长度,至少二十公里,在一个叫撞水潭的地方,我们似乎走到了黄柏河的尽头,东边的石壁让黄柏河水嘎然停止。黄柏河顺势而为,在狭谷里荡开一个缺口,成九十度的直角向南奔去,然后注入大沙河。可惜我们无法进入那条南行的河道。直到此时,我好像完成了一次“世纪跨越”,或曰“世纪之恋”,从1982年至2016年,多么漫长的时空长度。我终于把黄柏河刻上了长度的标记:物理的、历史的和思想的。
这有点像写一篇哲学命题,先要积累很多资料,然后引经据典,不断阐述和归纳,才能慢慢进入主题。
其实这种过程很好,这是一个愉悦的过程,也是一个思想的过程。思念得越长久越深刻,到达的愿望就越强烈,最后的满足感就越深厚。于是河流就这样在你心中加长了,加宽了,带着张力,去滋润肥沃的土地。
然而,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在跨越三十多年时空之后,这个存在了亿万斯年的黄柏河,以二十公里的长度与我赤诚相见。仅仅一天,它就向我诉说,三年之后它将不复存在,而是成为下浒山水库的库梢部分。真正的河流只有袁河以上的一小段。这是一个很大的工程,也是一次壮举。于是黄柏镇方方面面赋予了它全新的生命:浒山湖与马鞍寨的山水游。他们要打造一个全方位的旅游大镇。
于是这篇哲学命题就有了这样一个辨证的析义:黄柏河,物理的长度变短了,而思想的长度却在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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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拓夫
潜山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潜山县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