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安庆日暮时
□王欣成
自上次从黄山返回安庆已过去了六个月,我时常还能想起,高铁站台上飘零的雪花。那时正值冬季,雪花并不总是光顾这座小城,偏偏正巧在等车时遇上了。透过候车大厅的玻璃门,我能看见银色斑点稀稀落落地飘洒在地面,不像北国雪季那般的直接,它更符合江南人对于柔美和飘逸的遐想,以一种极其安稳的姿态缓缓落下。我裹着厚重的棉袄,鼻腔里不时传出堵塞的呼气声,跟随着车站中来来往往的人们来回起伏。开水台旁升起阵阵蒸腾的热气,不少旅人聚集在它旁边,感受着仅存的一丝温热。开水的热气总能让人联想起罩在眼镜上的雾,既迷离,又充斥着些暖意。
在这般炎热的夏季,关于雪的回忆多少有些不合时宜。至少踏上从黄山出发的高铁时我是这么想的。车厢里人声嘈杂,婴儿车、行李箱、水壶、背包,一切能凸显行人繁忙的事物凌乱地摆放在一旁。乘务员想从车厢中规划出一条可以通过的路线,很快他发现这是徒劳无功,因为在所有人都找到自己的座位前过道是绝不会留出空隙的。尽管空调是开着的,我的身上还是被紧紧挨着的旅客挤压出一身热汗,像一块刚刚脱离开水的海绵,每一个毛孔都在向外倾泻汗水。如果可以,我再也不愿以先行者的身份上车了,这意味着我将迎来新一轮人们的冲刷。
列车很快启动了,车厢内的人们在寻找到座位后回归了短暂的平静。我无意与邻座刷着抖音的大叔攀谈,他也并没有透露出和我交流的欲望,手机里频繁晃动的人们对他更具吸引力。就在六个月前的列车上,邻座并没有人落座。这是件再好不过的事。只有这时,车窗外的风与云朵才是值得被观赏的景色。朔风呼啸,田野萧条,一路行过的乡村里没有多少人气。偶尔穿入城市街道,人们也是被紧紧困在厚重的衣物里张望着,期待列车早点驶过以方便他们通行。在这种季节的背景下,车窗更像是两种封闭空间的置换口,车窗内投射着旅人不断变迁的思索,车窗外则是固定的坐标轴。当异乡羁旅的游人,抑或是远道求学的游子以浓浓的思念看向窗外,回馈的却是在铁道边目睹了无数次列车经过的眼神与视线。这种对视是有失公允的,也是睹物伤神的。
江淹在写作《别赋》时,曾用到戍人、商贾、侠客、游宦、道士、情人等多种类型的离别,但纵然是他也只能在最后写道“谁能摹暂离之状,写永诀之情者乎”。无数次别离安庆远赴黄山求学,再从黄山返程安庆,这其中距离尚不算远,那古人千里之外求学于乡贤,又该是何种的感时伤怀?我在两趟旅程中感受夏、冬两季变化,而他们恐怕能在一趟行程中一齐体验春夏秋冬四季之变迁了。
车厢内的播报声及时打断了我的睡眠,已经过了池州,下一站即是安庆。身旁带孩子的母亲指着窗外,脸上布满了夕阳垂下的余晖,她的眼神里有光的颜色。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一大朵紫色的云飘在远方上空。在紫色的云中间,无数浓郁的金色汇聚成一点透彻的光亮,那不像即将落下的太阳,更像是正在炉灶中熊熊燃烧的火焰,周边还有四溅的火星。除去金色、紫色,还有大块粉色的云斑占据上空,它们彼此撕扯着、交互着、渗透着、旋转着,由垂直的变为平行的,由立体的变为单调的,由分散的变为聚集的……飞去的鸥鸟也为这壮美的天空所折服,在云层下翻折升降,掀起声声啼鸣。
你无法想象,在行驶的列车上看到这种景色会是怎样的震撼。玻璃将天空倒映在车厢内,我能清晰地看见它一点点暗下去、又重新亮起来的过程。那是云在移动,或者说是列车和云在一起移动。也是车厢内所有游人们和它们在一起移动。这时候已经没有别离家乡的惆怅、没有即将返乡的兴奋、没有奔赴异乡的好奇,这一刻也不存在你与我、人与人之间的对立与隔阂。车厢中的一切人、一切事物都站了起来,望着窗外,以一场整齐划一的肃立表达对自然馈赠的礼物的尊敬。
“女士们,先生们。伴随着列车的飞驰,我们即将抵达列车的终点站——安庆站……”列车小心地滑入站台,似乎生怕惊扰了天边这场绝妙的演出。安庆正下着小雨,人们如梦初醒,叽叽喳喳的讨论声重新出现。月台左边,落日沉沦但绽放着耀眼的光泽,持续而疯狂地燃烧着;月台右边,有一条彩虹突破了人世与自然的界线,悬挂在梦幻与现实之间。没有人急着从这里离开,用照片和视频留念是他们能想到的最好的记忆方式。我也不例外。
出租车司机慵懒地站在车门旁,用家乡话招呼我上车,帮我将行李卸在后备箱里。我坐在后座,看着雨势增大,天边云色也逐渐失去了光泽,变成灰蒙蒙的一片。我靠在车门上,听着雨点拍打车窗的声音,很重,也很轻柔。
无论如何,已经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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