荻港的腊月
“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依偎在长江南岸的故乡荻港古镇,年味向来特别浓,一到农历腊月,家家户户就喜气洋洋,忙着迎接新年。腊月,我们荻港人总喜欢说成“腊月黄天”,或者“腊月黄天的”。
小时候,也不晓得“腊月黄天”什么意思,反正跟隔壁老铁匠家小孙子爬高上低疯得最带劲的时候,李老爹就会站在大门口大声地喊:“毛毛哎,腊月黄天的,不能‘闯搞\’(闯祸)啊!”
“老年人望种田,小家伙望过年。”年怕中秋月怕半,那时候一过了八月十五,孩子们就急吼吼地盼着过年。过年多好啊,穿新衣,戴新帽,玩滚龙,放鞭炮,最划得来的,还有红纸包子,还能添一岁呢!
冬天江水,没了热天的黄泥巴浆子,从安庆、大通那边清幽幽淌过来,绕过镇子尽头的凤凰矶、板子矶,再朝下江大码头芜湖那边缓缓流去。西北风呼呼钻进颈子窝,就落雪。先落小盐豆子,啪啪响,到处蹦,然后,一般是到天擦黑时候,再飘起鹅毛大雪。大雪飘一夜,盖了我家阁楼亮瓦。早上出门打雪仗,青山冲,德胜桥,老长的明清老街,密麻麻的老房子屋顶,全都厚厚的白。雪一落,荷花塘上了厚冰冻,腊梅花不作声不作气在院子里开了一树,清香跑到鼻子里,就是欢天喜地的腊月黄天了。
瑞雪兆丰年,雪后好太阳。趁着好天气,荻港人家先要买柴火。过年买柴,要买栗树棍子、杉木片子的“烈柴”,干柴烈火,好做炒米糖,烧年夜饭。腊月黄天,买的卖的,都格外客气,脸上堆满笑,秤杆子翘上天,零钱给毛毛买糖吃不要找。老乡卖了柴,拎着竹篮子麻布袋,就兴冲冲地到老街打年货——扯花布,打酒,买纸烟、糖果糕点、蒸笼屉子、碗筷酒杯、毛巾牙刷、中堂门对子,到凤凰弄针线摊子买绢花、头绳子、丝带子,到财神湾张家爆竹店买爆竹。爆竹要买好多挂,长的,短的,还有炸子雷,三十晚上要放到正月初七,早上放,晚上放,请春酒也要放,正月十五,还要放一挂老长的。
一到腊月里,家家户户都要忙着做“香菜”。香菜是荻港独有的风味小菜,也是过年待客的必备美食。亲戚朋友来拜年,“拜年拜年,欢团上前,向前一跪,元宝一对,向前一趴,鸡腿子一拉。”主人让座泡茶,老鸡汤下挂面,喝茶、佐餐,那一小碟油润润喷喷香的小菜,一定是自家做的香菜。少吃多有味,客人搛两根一尝,总会连声夸奖,你家香菜做得好,好吃,好吃!这时候主人心里就自豪,脸上满是笑,又会谦虚说,哎呦,腊月里香菜没晒好哩,还没往年的好吃呢!
“腊月二十四,掸尘扫房子。”无徽不成镇,因徽商而兴的古镇荻港,临街老屋,风火墙飘逸。我家老屋也有槽门、天井、阁楼和回廊,住了我家、老保姆家、二妈家,还有卖油条的夏老爹房客家,四户人家,烧的都是没有烟囱的缸缸灶,一年烟熏火燎,天花板、古壁门、墙壁,到处都像是黑墨涂的。腊月里,老保姆和堂姐,先要戴上草帽口罩子,举着绑在竹篙上的掸帚,把老屋上上下下、边边拐拐的灰尘统统掸下来,扫干净,然后每家用开水冲一大脸盆浆糊,搬进房间,就开始用旧报纸“糊墙”了。
腊月黄天日头短,过年的事儿,热热闹闹,总也忙不完,老人见面总要感叹:“这年里是没日子喽!” 老街电线杆子上大喇叭,一天开三遍,也出力烘托过年气氛:“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雪花那个飘飘,年来到……人家的闺女有花戴,你爹我钱少不能买,扯上了二尺红头绳,给我喜儿扎起来,哎,扎呀扎起来……”
锣鼓越打越紧,年味越来越浓。除了买柴火,晒香菜,做新衣,做新鞋,做炒米糖,掸尘、送灶,送节,大清早到荷花塘用槌棒把冰冻砸个窟窿,洗帐子,洗被子,洗窗帘子,洗杯盘碗盏,还要炸圆子,炸豆腐果子,炸豇豆筋,煨老母鸡,煮鲢子鱼,蒸蛋糕,摊蛋饺子,抓春卷皮子,排队剃年头,小家伙头毛要剃得短,大姑娘刘海要留得长,男人腮帮子刮得精光彻亮,天不亮到河南澡堂子洗年澡,澡堂子热腾腾全是人,热手巾把子来不及甩,裤头子穿错就哈哈一笑……一直忙到年三十,挂红灯,贴对子,再到江边挑水,把灶屋大水缸挑得满满的,家里扫得没一根头发丝子,院子扫得没一片树叶子,到德胜河中滩或者黄家山脚下给先人烧纸,这才十碗八碟摆上桌,放爆竹,关财门,吃年夜饭,包红纸包子,烀五香蛋,摆桌盒,开灯守岁……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故乡荻港的腊月黄天,风里飘着香,雪里裹着蜜,温暖的民风民俗,美好的迎春故事,像奔流不息的长江之水,源远流长,汇入我们民族春节文化的欢乐海洋。这是天地的伟力,母亲的馈赠,生命的源泉,灵魂的滋养,无论走到哪里,山有多高,水有多长,路有多远,我们永远都要为你放声歌唱!
□ 程红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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