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里的父亲 陈俊
我脑子里总会闪出一幅画,准确的说是一幅油画:一条马路边,一张破伞下,一个修补摊,一个清瘦而倔强的老人,摊边有一些野花恣意而寂寞的开着,晨光将这一切涂上柔和的暖色调,但又像在逆光中。当我要仔细看清这幅画时,它又像蒙了一层糖玻璃纸一样有些模糊不清。我无法深入父亲守在晨光里等待修补的时光,也无法抵达父亲在晨光里的冷热寒暖。
我的记忆里,父亲性格温和,母亲有些暴躁。父亲总让着母亲,所以很少看到他们争吵。父亲是个极勤奋的人,起早歇晚。年轻时,父亲当过村干部,可能是会计,所以很多人喊他陈老会计,据说他的算盘打得好。分田到户后,父亲由于不会干农活就学了补鞋的手艺,买了一辆自行车,每天骑车到镇上和周边村子里去补鞋。补鞋工具装在车架上两个特意缝制连在一起的帆布袋里,补鞋机架在车后架上。印象中,总是天刚麻麻亮,父亲就喊我起床,在我穿衣起来上学时,父亲已备好行装骑车出发了。清晨的大塘埂上,雾气晨光中留下一串清脆悦耳的车铃铛声。我对父亲起早的记忆印象非常深,无论寒暑冬夏,家里第一个起床的一定是父亲,村庄里第一个穿过塘埂出门的也一定是父亲。
等我师范毕业回乡教书时,父亲已渐老,补鞋也做出了点名声,就在镇上街边租了个小门面,守摊营生。那时,母亲得了癌症刚去世,治病留下了一堆债务。所以,守了一段时间的摊子后,因房租等开支高,终又退了门面,依然走村窜户。
父亲什么鞋子都补,帆布鞋换底、胶靴补洞等。那时,农村人家难得买来一双胶靴,总是穿了又穿,穿坏了再补,但补好的胶靴容易脱胶漏水。为了找到窍门,父亲经常买回一些胶,用我们穿破的胶靴反复试验。只要胶好有粘劲,不论多贵他都舍得买来用。由于补胶鞋受到启发,他也开始补自行车和大板车的轮胎,生意渐渐有了扩展,家中的日子也慢慢好转了起来。
后来我从外地调回家乡,世风渐商,我也受了影响,加上刚刚结婚生子,生活有些捉襟见肘,就有了停薪留职去做生意的想法。父亲听说后十分生气,从来不与人红脸争吵的他,第一次怒气冲冲跑到我学校与我大吵,还顺带骂了校长。他对校长说,学校要是允许我停薪留职,他就天天来学校闹。他私下还给校长陪不是,说搞个铁饭碗多不容易,别丢了工作像我这样日晒风吹的辛苦。我看他铁了心且要拼命的样子,只得打消念头。后来他火气消了,我便与他商量利用暑假做点生意,父亲不仅没有反对,还给予了支持。
那时邻村有个人做水泥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突然不做了,我觉得是个机会。便从水泥厂拖了一车货回来卖。原来那人进的是大厂的水泥,牌子硬。我去谈,人家只卖老主顾。但既然来了又不能空手回去,我打听怀宁有个小水泥厂,就从那小厂进了货。在街上租了一间门面,一边赊货推给亲戚朋友用,一边卖。开学后我上班就让父亲守着。小厂货便宜是便宜,但质量不过硬。人家买货的又只认老牌子,小厂的水泥根本卖不动。亲戚用得不好,有的退货,有的用了不给钱。父亲又实诚,看货确实不行,既不向人推销,也不讨钱。半年也沒卖掉几包,又是房租又是水电把本都蚀掉了。看这条生意路是走不通的,只得关门了事。大半年父亲不仅没拿到一分钱工资,还贴进去不少钱,但父亲从未在我面前抱怨,反而安慰我:像是交了学费,免得以后栽大跟头。
父亲常说,“有智吃智,无智吃力”“荒年饿不死手艺人”“求人不如求己”“待己要严,待人要宽”“心要热脑要冷”。这些口头禅他不光说给我听的,更是做给我看了。后来,父亲又干起了老本行,租不起门面就在路边用一把旧伞支起摊子。
又过了几年,爱人学了电脑在县城开了家打印社,我一边教书一边帮忙,孩子四五岁,没人带。父亲说他守摊子也没什么事,主动提出把孩子交给他照管。我上班从城里到学校正好经过父亲的摊位,这样每天我早上把女儿交给父亲,傍晚放学后再接走。父亲住的地方离大路边不远,但也有三四里,父亲总是早早在大路边支起摊子等我和女儿,无论我骑车来的多早,父亲都已守在那里了。
有次在城里办事,没有接女儿回家,第二天清晨我有些焦急地赶到父亲的摊点,远远就看见父亲已坐在路边,用一块厚帆布挡着北风,让女儿坐在帆布里,地上垫着塑料布。晨光打在他们脸上,爷孙俩有说有笑,幸福融融。那时正是初秋时节,遍地的野菊花开得灿烂。晨光,野菊,补鞋摊和人完美地融化在一幅图画中了。
这一刻的镜头便定格在我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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