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皖老的信
[摘要]纪念迎江寺原方丈皖峰法师逝世十周年
黄复彩
十年前的农历四月初八清晨,睡梦中突然接到电话,我来不及穿着整齐,趿拉着一双布鞋跌跌撞撞地闯进你的卧室,你双手交迭,躺在床上,胸前的被子掀在一旁,我知道,你是沉静地做好了这一切,尔后才离开这一方世界的。
我们相识于一个特殊的年代,那天,我走进你的丈室,你穿着黑色的僧袍,一脸病容地靠在沙发上,但你脸上的笑容却是安详的,这种安详抚慰着我由于某个事件的发生而一时失落的灵魂。我们就这样相识了,而且一见如故。你告诉我,这座有着四百多年历史的古寺至今没有一本有关它历史的文本,你说你多年搜集了关于迎江寺的一些资料,希望有人能够帮你做一些文字整理,然后正式出版。我答应了。这就是后来两度出版的《迎江寺传说》。这本书属于自费出版,就像后来我帮你整理出版的一系列著作一样,都是你自费出版,不拿迎江寺一分钱。你说,你一生坚持“三不”原则:不贪污、不拉帮结派、不犯生活作风错误。这所谓“三不”,看起来是多么简单,但却不是每一个人在其一生中都能谨严做到。你说,公家的就是公家的,私人的就是私人的,哪怕挪用了公家一分钱,便会在心灵染上永远也洗不掉的污点。
自1984年你重返迎江寺后,为了修复在十年动乱中遭到毁坏的迎江寺,你拖着病后虚弱的身子南下北上,奔走呼吁,为了落实宗教政策,你对着媒体的镜头,大声疾呼。在有限的资金困扰下,你在领导面前夸下海口,修复振风塔的资金,由我来负责,不要政府一分钱。你所到之处,信众闻者皈依,这固然是佛法不可思议之现象,更是你个人魅力的显现。
当寺终于像寺后,你开始把注意力投放到“僧必须像僧”上。按照你的遗嘱,我在你的墓志铭中写道:“这里长眠着这样一样老人,在他的生前,你可以恨他,却不可以不惧他,你可以毁他,却不可以不敬他,因为他所做的一切,都只为僧团的统一和戒律的清净……”为了寺庙的整肃,很多时候,面对着某种恶势力,哪怕是头破血流,你也在所不惜。那一刻,你不是一个病弱的老者,而是一个无畏的战士。
你是一个吝啬的僧人,你为了侍者为你多打了半盆洗脸水而不高兴,为了多用了一张纸而生气,但是,你却能尽其所有,帮助随便一个上门求助的人。“不为自己求安乐,但愿众生得离苦”,这是你写得最多的条幅,你是这样写的,也是这样做的。
那是1996年,你对我说,我这里有一笔钱,我想将它派上用场。我问你,你想派上怎样的用场?你说,你想将它捐给家乡的学校。我说,这是好主意,我问你一共有多少钱,你打开柜子,认真地数了数,区区六千元。多么寒碜的方丈!但我知道,这些年来,你只要手上有一笔钱,就随手捐给某个上门求助的人。你总相信世上的人是善良的,你总是不怀疑任何一个上门求助的人,有时难免上当受骗。即使上当受骗,你也是一笑了之,并自我解嘲说:“我前世差他的,今世还他了。”
捐款的日子到了,那天你显得有些急不可耐,你总是不断催问着:“他们车子怎么还没来呀?”车终于来了,是一辆破旧的北京吉普。你坐在颠簸的吉普车上,不时伸头去看车窗外。我知道此时一个游子的心,六十年过去,当年,你辞亲别家,走进佛门时尚是一个二十一岁的青年,现在,你已是一个耄耆老人,一个受人尊敬的高僧。时光荏苒,春华不再,但不变的是你一颗赤子之心以及对家乡的拳拳之情。
那天回来的路上,你忽然惴惴不安。你说,我只捐了这么一点钱,家乡人民对我如此热情,怎么不叫我惭愧之至?也就是在那天,你发誓说,等下一次来时,你一定会带着多一些善款。至此以后,你开始更加节俭,更加吝啬,到了又一年,当我们再次来到这个叫高集的地方时,你带来的就是一笔可以建一座教学楼的钱了。第三年,当我们再次来到高集小学时,一座新的教学楼矗立在人们的面前。也就是在那一天,你再发宏愿,要在高集设立一笔奖学金,以奖励那些品学兼优的学生。
逝世的前一年,你悄悄地交给我一万元,并立下遗嘱:“今交给黄复彩一万元,以作为我死后奖学金之用,用完为止。”可以告慰你的是,在西来法师、西雨法师以及张良书医师等支持下,“皖峰奖学金”一直延续至今。就在今年四月二日,在你的塔墓前,我与西来法师正式完成"皖峰奖学金"交接仪式。薪火相承,代代不熄,我相信,在西来师的善心护持下,这件善事一定会永久地做下去,你的精神也一定会代代相传。
1997年,一场洪水冲塌了枞阳县雁翎村。你在报纸上看到消息后,立即电话将我叫来,你说,不知这十八户人家如何度过今年的冬天。你把10800元交给我,说,这笔钱做不了什么大事,让他们给孩子买点冬衣吧。于是,我带着这笔钱,立即驱车来到雁翎村,当我把每户600元分发到灾民手中时,灾民们流着泪说,先生,你应该带一幅老人家的相片来啊。
2000年,我从贵池源溪乡采风回来,我把所拍的傩戏照片拿给你看,无意中说到源溪小学的小学生们历来都是自带桌椅来上课的情形,你记在了心里。过了一些时,你把11000元交给我说,不知道这些钱是否能打制一百张标准课桌椅。第二年“六一”儿童节时,源溪小学的孩子们终于坐上了由皖峰爷爷出资打制的标准课桌椅。
记不得哪一年了,迎江寺大殿修复工程开始招标。那天,你突然发现你的枕头下有一迭钱,一只方戒以及一串金项链。当你得知是某位包工头所为时,立即当众取消了这位包工头的招标资格。工程最后落到另一支湖北工程队手里,工程结束后,那位包工头给你送来5000元“感谢费”。你很生气,你想让我把这笔钱寄还给这个包工头,但我却认为,工程早就结束了,他给你的这笔钱不是贿赂,而是感谢。我建议你把这笔钱捐到需要的地方去。正好我的同事洪霞写了一篇安庆福利院的报道,你看到了,于是,你让我请来洪霞,请她与我一起,把这笔钱送到了安庆福利院。
1998年,你决定辞去迎江寺住持的职务,做一个真正的退休老人。但你说还有最后的心愿,就是编撰《迎江寺志》,我答应了你。在潜山林斗山先生的协助下,迎江寺历史上第一本寺志终于在你离开这个世界的前一年正式出版。那天晚上,当我的一帮朋友齐心协力,把一卡车喷着油墨清香的寺志搬进大士阁时,你是多么激动。那天晚上,你为十几位朋友一一在《迎江寺志》上签名,当签完最后一本时,你虚脱一般躺到靠椅上。你一定要我请朋友们吃一餐饭,你请厨师做出一桌最好的素菜,那天朋友们都特别高兴,认为那是平生吃得最好的一餐饭。但事后,你却后悔没让我请大家喝酒。你说,文人聚会,哪能没有酒呢?
2003年清明节,在一片佛号声中,我将那尊装有你灵骨的棺椁轻轻放入塔内。古人说“入土为安”,现在,你在这娑婆世界所有的欢乐与悲伤,所有的成功与失败,乃至所有的荣辱嗔讥都一并结束了,在那那遥远的世界里,你该享受原本属于你的宁静和快乐了吧。
鲁迅说,死者死了,倘又不活在活人心中,那便真的死了。在世风日下的今天,我相信会有更多的人在怀念你,就像你曾经叹息的:“这世界如此贪着,怎是个了啊?”因此,我也相信会有更多的人读懂你,就像我为你撰写的挽联:
皖风和畅谁解其中法雨甘露
峰云舒卷读来尽是心愿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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枞阳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枞阳县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