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之鸾：饥民之食，进献于君
历代封建王朝，做臣子的给皇帝进奉的贡品，不是价值连城的珠宝，就是天南海北的奇珍。可是，在明代嘉靖年间，却有这样一位大臣，他向皇帝进奉的东西，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进奉的是北方灾民吃的一种食品———蓬子。
这位大臣就是齐之鸾，今枞阳县雨坛乡人。
嘉靖八年，北方大旱，赤地千里，颗粒无数。这一年，齐之鸾被贬为陕西宁夏佥事。在赴任途中，他看到北方由于连年旱灾，灾民流离失所，饥不择食，仅靠吃野蓬子为生，感慨万千。蓬子，一种野菜，分为绵蓬子和刺蓬子两种，秋天结籽，可以磨面，虽然味苦，却是荒年时北方灾民赖以活命的食物。关于齐之鸾向皇帝和阁臣进献蓬子一事，《明史》齐之鸾传中是这样记载的：“（齐之鸾）屡迁宁夏佥事，饥民采蓬子为食，之鸾为取二封，一进于帝，一以贻阁臣，且言时事可忧者三，可惜者四，语极切。帝付之所司。”
笔者在齐之鸾的《蓉川集》中，找到了齐之鸾在进奉蓬子时写下的那封著名奏疏《陈言疾苦疏》。当时，北方已连续五年遭受旱灾，飞蝗蔽日，赤地千里，灾民只有靠食蓬子活命。在亲尝了蓬子面后，齐之鸾这样描写自己的感受：“臣自啖之，苦恶辛涩，螫口贯心，呕逆移日，则知民间食此岂得已耶！因将二蓬子封题识，拜手稽首齐献。御前伏望，皇上披阅之余，以示谋国诸大臣，使皆知万里民瘼。”
从《明史》和张岱《快园道古》的记载来看，齐之鸾进献蓬子一事获得了良好的结局，嘉靖帝很重视，下旨进行赈灾。那时，嘉靖帝执政时间尚不太长。这件事要是发生在嘉靖中后期，估计多半会没有任何结果。因为，那时的嘉靖皇帝，躲在西苑里吃斋念佛，不问政事，长年不见大臣。要是齐之鸾在那时寄来一包饥民之食，十有八九会被人扔进护城河里。
齐之鸾，号蓉川，出生于明宪宗成化十九年（1483年），正德六年（1511年）29岁时中进士，入选翰林院庶吉士，后授刑部给事中。齐之鸾是枞阳历史上的第一位翰林。关于齐之鸾童年读书时的一件事，流传很广。齐之鸾九岁读私塾时，一天，乡贤袁宏太仆来访塾师。不巧的是，塾师当时出去了。估计这位袁太仆很有些威严，当时私塾里的学童看见他进来时，早已一哄而散，只剩齐之鸾一人依然在伏案读书。袁太仆见状笑道：“客人来了而不理会，未免不礼貌吧？”齐之鸾爽声答道：“我奉师命读书，没有奉命招待客人。”袁太仆笑了，大为赏识，后来将自己的女儿许给了齐之鸾。
人们在说起这个故事的时候，大多认为齐之鸾从小就具有过人的胆识。当然，这种看法是对的。但是，我觉得此事更说明了齐之鸾是一个按章办事的人，他原则性很强。这种个性，使他先天就具备做一个优秀监察官的素质。
齐之鸾生活在正德和嘉靖年间，很不幸，他先后遇上了两位荒唐的皇帝：一位好动，武宗是历史上有名的“游戏皇帝”；一位好静，世宗长居西苑，迷信方术，不上朝，不理政。面对这两位皇帝，作为一个胸怀大志一心想有所作为的臣子，齐之鸾的命运可想而知。
先说武宗皇帝。他即位时只有十五岁，还是一位孩子，正是爱玩的年龄。他宠幸刘瑾、马永成、谷大用等八位宦官，这些号称“八虎”或“八党”的宦官整日里挖空心思引诱武宗玩乐。正德十一年，武宗准备在城西开设宫市馆舍，供君臣游乐。消息传开，举朝哗然。齐之鸾上言说：“陛下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乃至竞锥刀之利，如倡优馆舍乎？”但武宗就是这样的人，根本不屑什么帝王规则，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玩得花样百出。正德十二年（1517年），边境上传来消息，鞑靼小王子率兵五万来犯。热衷于武事的武宗在京城里再也呆不住了，他率兵出关，御驾亲征。他先将自己改名朱寿，并下达诏书，任命朱寿为“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就这样，大将军朱寿亲自调兵遣将，安排布防，一切居然做得井然有序。接着，明军与蒙古骑兵在应州展开激战。大将军朱寿亲自出马，明军士气大振，蒙古骑兵很快退却。
应州大捷，理应加封，武宗接着又加封朱寿为镇国公、拜太师，年薪为禄米5000石，由户部发给。齐之鸾率六科给事中上言反对：自古天子哪有为自己加爵封功的，如此自贬身份，君臣颠倒，实在是不祥之举，会贻笑百世。武宗哪里理会这些，照样做他的。他率领大军，历时六个月，巡视了几乎整个西北边疆，耍尽了威风。这还不算，武宗回京后，仅仅过了半个月，又颁布了派遣威武大将军朱寿南巡的谕旨。天子不安于朝政，而是热衷于武事，这激起了全体官员的公愤，他们付阙请命，集体跪伏在皇宫门口请愿，要求停止南巡。皇帝下令，命参加请愿的一百多位大臣在皇宫外的广场上罚跪五天，有多人被廷杖和关进监狱，齐之鸾肯定在这百余名大臣之中。
江西宁王朱宸濠早有谋反之心，他造龙舟于江南，并邀请武宗驾临，图谋弑君篡位。齐之鸾与御史萧淮看穿了宁王的阴谋，竭力阻止武宗南巡。正德十四年，朱宸濠于南昌起兵谋反，先后攻占了九江、南康，然后直扑安庆，准备以最快的速度拿下南京。武宗御驾亲征，令张忠统兵，齐之鸾随军登记军功。结果，在朝廷大军未到之际，早已觉察到宁王阴谋的提督南赣军务都御史王守仁，召集南赣各州县兵马，很快占领了南昌。朱宸濠屯兵于安庆城下，见失南昌根据地，只好回师，陷入进退两难之地，很快被击溃。王守仁人称阳明先生，著名理学家，作为一介文人，他立下平叛奇功，并生擒朱宸濠，本应受到嘉奖。可是，朝中奸臣嫉妒他的功勋，竟然无中生有地诬蔑王守仁与朱宸濠同谋。眼看着王阳明就要遭祸，齐之鸾以全家性命担保，力白王守仁之冤，王守仁终于得以免祸。平乱后，武宗并不急着回去，趁机在江南游山玩水，弄得官民不宁。齐之鸾多次上疏，并作了一篇《回銮赋》，以谏武宗回京。
嘉靖帝即位后，齐之鸾第一个上疏进言：“祖宗法制，悉纷更于群小。补救之道，在先定圣志，次广言路。”他建议嘉靖皇帝要清理朝中奸佞，并广开言路。接着，上章弹劾羽林军左卫指挥使、安边伯许泰和兵部尚书江彬。这两个人都是以前武宗身边的宠臣，结党营私，罪恶昭彰，设计陷害王阳明的也正是他俩。结果，许泰和江彬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齐之鸾最终因忤触权贵，被贬出京城，出任崇德丞，又先后改任长兴令、青州同知。因母逝，回籍奔丧，后转任南京刑部郎中。嘉靖八年，改任陕西宁夏佥事。任职期间，奉命修筑宁夏北长城，完工之后，他作文《逆方天堑北关门记》记述修筑经过：“嘉靖九年三月动工，六千五百就役，秋七月告成。由沙湖西至贺兰山之枣儿沟，凡三十五里。”从此，宁夏一带边境，有了坚固城堡做屏障，保障了边境安全。巡抚胡东皋赞赏齐之鸾的才能，向朝廷推荐他接替自己的职务。此后，齐之鸾从宁夏还京，调任河南省副使，并兼任该省提学副使。不久，改任山东临清兵备副使，后又被召回任顺天府丞，未及动身，境内发生盗乱，留下镇抚。平息后，提升为河南按察使，于嘉靖十三年（1534年）卒于任上，时年52岁。
齐之鸾学识渊博，文彩宏丽，对桐城派的兴起有先导作用。姚莹在《桐旧集》序中曰：“自齐蓉川（之鸾）给谏以诗著有明中叶，钱田间（澄之）振于晚季，自是作者如林。”齐之鸾著有《蓉川集》、《南征纪行》和《入夏录》等。他的诗歌直面现实，出语新奇，是当之无愧的桐城派诗祖。
江南倦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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