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叶青青
在春天且行且远的背影里,艾草青青。
梅黄杏青时,端午节到了。去田野上采艾草,我们需要清澈的阳光灌溉一下心灵,需要培养一份干净饱满、蕴含艾香的情绪。
清明采艾,是为了回想那些走远的亲人。端午采艾,是为了回想一位走远的诗人。诗人从祖国郢都出发,经洞庭、入长江,一路远离故土,最后与汨罗江水一起走了。我们来田野采艾草,是想陪他在2300多年的里程上再走一程,并采摘他写在江畔上的香草般的比喻。
艾草从大地上采割后,一些新艾会长出来。艾草从心地上采割后,一些诗会长出来。
从田野回来,我们把艾草插在门框上和窗台上,为远行人祈祷。
我们也采艾草入药,用于去湿、止血、消炎、平喘。从端午开始,我们重读《离骚》《天问》《九歌》,医治今天诗歌的轻浮喘咳之病。
我们也用艾叶做艾灸,熏烫身体不通的穴位,也熏烫精神不通的穴位。
采菖蒲
记忆沿着青溪回走。
五月阳光正好。出门顺着青溪进入田野,紧一阵子又慢一趟子,看风吹弯青色的炊烟;看蝴蝶绕过瓜架,蜻蜓歇在篱笆,青蛙跃上荷叶;看桑枝亮,桐叶阔,麦子黄。
故乡把我抱在怀里,任我光着脚丫奔跑。他年以后,当我把故乡抱在怀里,总是彻夜难眠。
我高兴,小青溪也跟着高兴。于是折一根细柳,跳进溪水里,于石缝下撵出一群小鱼。此时,我在青波上牧鱼,父亲在山坡上牧羊,我赶着童年,父亲赶着生活,我们一起走。
小鱼们钻过石拱桥去了,而我也该采菖蒲了。小鱼们长大后,会从一场大雨中重新洄游到青溪来。多年以来,母亲也站在青溪的石拱桥边,等我从桥那边回家。
桥边的菖蒲叶玉绿笔直,中间厚两边薄,如青锋剑一样,只是其心地柔美,不肯伤人。菖蒲根盘曲有节,状如竹鞭,勃勃生发嫩叶。菖蒲下端是溪水喜爱的嫩白色,上端是阳光喜爱的青绿色。菖蒲的青白是我一生喜欢的颜色。
割一小抱菖蒲上路。风追着我,我追着蝴蝶和蜻蜓,一起回家。
把菖蒲扎起来挂在青瓦房下,一家人的心境顿时青葱起来。
心若青溪水,年年菖蒲青。
采箬叶
大地葱茏,阳光和雨水同样饱满。我们于地角采艾草,于溪头采菖蒲、于山边采箬叶。
常忆雨中采箬叶的情形。张志和说,青箬笠,绿蓑衣。箬笠上有淅沥的雨水,也有淅沥的诗句。故乡和我都陶醉了。
雨轻轻脆脆打在箬笠上,打在箬竹上,也打着我的心坎上。箬叶若凤羽,雨打箬叶如听凤语清音。
一切都是心性的自然流淌。
雨中箬叶更绿了,翡翠一般。箬叶上雨水更亮了,水晶一般。
在这玉绿的爱意中,连我的心也被浸润了。
采箬叶时,摇落一丛竹雨,也摇落一丛竹语。雨从云上来,雨从笠上来,语从心上来。
用箬叶包粽子,竹语也是祝语:愿天地吉祥,人间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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