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梦蓝天 □郭小平
作者的身后为国产战斗机朋友,你在零下40℃的环境中工作过吗?
那年冬季,天气极冷,树上结满了冰挂,寒冷像一把擎天扫帚,横扫一切,空气中所有东西不敢停留,天空变得湛蓝。就在这年冬季,我们一百名飞行学员开拔去了哈尔滨王岗机场。
操场上,飞行团长主持召开了简短的教学双方见面会,飞行大队长宣布了每位学员的飞行代码,从此姓名会慢慢地淡出,飞行代码将成为每个特种兵的战斗序列编号。就在这一天,“202”(音“两洞两”)成为我特种兵生涯的第一个飞行代码。
随后,飞行教员们按照代码名单,将学员带到各自的飞行讲评室。飞行院校最小的编制叫作飞行小组,每个小组是由一名教员和三至四名学员组成。一位身材高大魁梧的教员将我们带进了讲评室,讲评室不大,但教员自我介绍的声音却很大:“我姓战,全名叫战永胜,就是战斗永远胜利的意思。我希望你们仨在这次体验飞行中永远胜利!”
体验飞行是空军在我们这一期学员中开展的首创实验,目的是通过提前接触飞行课目,从中发现和筛选飞行潜质,更有效的把选飞机制作到准确化和科学化。四年的航空大学下来,最后也只有20%的学员能够顺利毕业,“淘汰率”始终是摆在每位学员面前既现实又刺眼的词汇,战教员“永远胜利”的祝福一下子让我们仨信心倍增。
飞行是刺激的。飞机前舱坐着学员,后舱坐着教员,驾驶杆是前后舱连动的。当飞机到达1000米高度时,我的飞行帽耳机里传来战教员的声音:“202,你想看看太阳岛吗?”
没等我左手拇指按下“机内通话按钮”时,我的大腿内侧显然被驾驶杆碰着一下,飞机随即倒扣在空中。耳机里又传来战教员的声音:“你看,这就是美丽的太阳岛!”
哇,整个画面颠覆了常人的视觉,蓝天在我脚下,大地在我顶上。茫茫大地,白雪皑皑,银装素裹,好一派北国风光。
紧接着飞机由倒飞改正平飞,因为初教6型飞机没有倒飞油箱,飞机只能阶段性倒飞15秒,否则发动机停车。战教员鼓励地说:“202,你也来一个!”于是我照葫芦画瓢的将飞机压入倒飞。
从这一天起,我慢慢地接触和熟悉各种飞机的性能,好似匹匹桀骜不驯的战马被我驯服,直至驾驶着先进的战斗机翱翔在祖国的蓝天。
飞行是艰苦的。气象台长算是飞行部队的“风水先生”了,我初次认识“风水先生”就是在王岗机场。
每天晚餐时分,气象台长会拿着一大卷航空云图奔向空勤灶餐厅首长用餐的那个小方桌,正在进食的团长、大队长等待着各种气象数据,酝酿和决策着明天的飞行计划。
王岗机场的这位气象台长,文质彬彬,白净的脸上架起一副秀郎镜,每天一大早黑板上都会留下他那隽秀的粉笔字:零下39℃、零下40℃或零下41℃。
寒湿的空气找不到落脚点,最终在飞机的铝皮上凝结冰点,一个个鸭蛋似的小鼓包长在机翼上,也像一窝窝小小的恐龙蛋化石,这时候机务大队长会有序的安排机械师们开展飞机除冰任务。
太阳刚刚露出地平线,绿色信号弹腾空而起,一架架战鹰冲向蓝天。谁会想到辛苦的机械师们早已在凌晨三四点钟的时候就爬出了温暖的被窝,在零下40℃的气温下脱去棉衣棉帽,钻进狭小冰冷的金属空间里开展作业,当前面的机械师被冻得浑身发抖的时候,后面的机械师会轮流接替着。
飞行员们也很体贴机械师们的辛苦。特技飞行会让学员呕吐,零下40℃的低温环境中,呕吐物一旦喷洒在前仪表板上,会让机械师们伤透脑筋,飞行学员会毫不犹豫地打开自己飞行服拉链,把所有呕吐物留在自己的怀中。晚间,当有学员在洗漱室里静悄悄地换洗内衣时,多半是经历了这样“大公无私”的场面。
飞行是美味的。空勤灶的伙食确实好吃,令人羡慕,尤其是经济短缺年代,更显得飞行职业的特殊。尽管如此,飞行员们仍然厉行节约,但有时也发生些不协调的事件。
一天,大家似乎感觉到空勤灶餐厅发生了什么?
饭前,团长简短地训了几句话:“学员同志们,来到王岗机场,是你们人生第一次品尝空勤灶的美味。如果厨艺不好,你们可以向‘革命军人委员会’反映,也可以直接向我反映,但不能浪费。你们大多来自农村,要知道,养活一个军人要靠七个农民,养活一个飞行员要靠七十个农民。”
早先大家的相互猜测最终变得明朗,一位学员低头趴在小方桌上。
事后听说,剩下的半个包子和半杯牛奶被炊事班长小张吃了。
事后还听说,团长入伍之前来自于偏僻而贫困的小山村,入伍那一天,是他人生第一次坐上火车,也是第一次看到火车。
战教员告诉我们仨:“团长人挺好的,平时除了对飞行训练要求严点,生活中很少批评人。团长要求我们教员不要对此事再评头论足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不要让那位学员带着思想包袱上天。”
战教员特别对我说:“炊事班长小张是你们安徽老乡,年年立功受奖。”打那以后,我见了张班长特别亲切,有一种自来亲的感觉,毕竟我们的家乡离这王岗机场有两千公里呢,遥远产生了亲切。
算是天遂人愿吧,由于我的军政训练成绩比较靠前,“帮厨”这种耽误和影响训练成绩的活儿总是落在我的身上。我打心里乐意接受,这样可以放松一下紧张的飞行训练神经,正好组织意志与个人心愿两全其美。打那以后,我向张班长学做美食和聊天的时间便多了起来,张班长也把家乡来信念给我听,我们共同分享着家乡日新月异的变化。
短暂的体验飞行快要结束了,战教员满面春风地走进讲评室:“你们仨正如我所料,全部通过体验飞行考核。希望你们今后驾驶着高级战斗机鸟瞰美丽的松花江、美丽的太阳岛。”
晚上,炊事班为大家精心制作了结业宴会,每个小方桌上都摆上了四瓶哈尔滨啤酒。
一大清早,张班长掀开棉帘走进飞行大队宿舍,与我话别,我把积攒下来的空勤巧克力全部交给了他,“寄给家人尝尝,代问他们好!”
张班长说:“现在流行郑绪岚的歌曲《太阳岛上》,家乡人知道我在哈尔滨当兵三年了,经常写信问我太阳岛啥个样子?我无言以对,天天太忙了。今年退伍之前一定去美丽的太阳岛上看一看。”
大客车启动的一瞬间,心尖有了酸点,人生第一次有了战友分别时依依不舍的感触。我从大客车后窗望着张班长,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但能清晰的辨出他仍在不停地挥手。
分别后我俩相互通了两封信件,由于我的飞行训练和他的后勤保障都很忙的缘故吧,慢慢地失去了联系。
三十年后的冬季,我有幸跟随安徽省经贸代表团参加了“哈尔滨冰雕节暨冰洽会活动”,又回到了我曾经战斗生活过的地方。
站在美丽的松花江上,站在美丽的太阳岛上,我情不自禁的想起了飞行启蒙老师战永胜教员,想起了团长和气象台长,想起了起早贪黑的机械师们,想起了老乡张班长,更想起了张班长在第二封信中的结尾:“退伍后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在家乡开一个饭店,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太阳岛饭店”,你休假回家乡时,一定过来品尝啊。”
此时此刻,我仰望天空,天空仍有战鹰翱翔,所不同的是人民空军已列装了先进的新式机种。
此情此景,我感慨万分,穿越人民空军艰苦卓绝的发展历程,我的心又飞上了祖国的蓝天!作者单位:市经信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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