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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典在安庆 章玉政

安庆晚报 2017-06-23 12:00 大字

回皖筹办安徽大学

安徽大学的创设历经波折,反反复复,走走停停,从最初动议到刘文典正式接手筹建,历时近六年。

“五四运动”以后,一些关心安徽教育事业的有识之士开始四方奔走,呼吁创建安徽大学,其中最为积极的是蔡晓舟。1921年7月,蔡晓舟联络同道组成“安徽大学期成会”,在北京东方饭店宴请在京的皖籍名流学者,如江朝宗、柏文蔚、胡适、高一涵等数十人。席间,蔡晓舟慷慨陈词,抽刀割破左手中指,血书“誓死建成安徽大学”八个大字。

只可惜,筹备工作刚有进展,便遭遇致命性的重创。1923年2月,一直积极支持创建安徽大学的省长许世英因遭到贿选议员和军阀余孽的双重攻击而辞职。胡适、王星拱、高一涵、刘文典等旅京皖籍学人虽“共起声援”,通电全国商会、教育公会等团体,谴责军阀横作威福,包藏祸心,希望安徽能维持现状,但毕竟人微言轻,未能挽狂澜于既倒。安徽大学筹备一事遂告吹。

其后,安徽大学筹备工作两度重提,又两度搁浅。直到1927年10月,军阀陈调元任安徽省政务委员会主席,“为缓和安徽各界人士尤其是教育界的不满情绪,决定恢复安徽大学的筹建工作,重新组建安徽大学筹备委员会”。而刘文典亦由此开始正式登上安徽大学筹建的历史舞台。

1927年12月12日,上海《申报》刊出消息《皖省教育近讯》:“安大积极筹备:安徽中山大学筹备委员已经皖省政府第十二次委员会议议决,推定吴稚晖、李石曾、石瑛、常宗会、张秋白、刘文典、刘复、汤志先、陈中孚、雷啸岑、韩安等为筹备委员。闻刘文典已来皖,拟即进行筹备。”筹备会成员共有11人,或为社会名流,或为政界要人,其中雷啸岑时任安徽教育厅长,刘复时任安徽司法厅长。

时任安徽省教育厅厅长雷啸岑晚年在自传《我的生活史》中,曾写到与刘文典初次见面的情形:

安徽大学原是我开始筹备的,现时我又主持全省教育行政,自应正式成立。首先就要物色一位大学校长,商由张秋白兄推荐,用陈主席名义,聘请北大教授刘文典先生担任之。我并不认识刘先生,他到安庆后,初次与我在省府晤面商谈安大的组织问题,彼此意见稍有出入,他即回至寓所,把省府那张聘书拿出来,气呼呼地退还给我,又说些负气的话,当时我很诧异,也很愤懑,认为此人太没有道理,幸而张秋白兄在座,他拉我到室外檐下说道:“他素有‘疯子\’之名,你莫理他,由我来对付罢!”这才未告决裂。

安徽大学筹备委员会原有委员11人,后增聘吴承宗、吴善、廖方新,共14人。1928年1月18日晚7时,开第二次委员会议,历时三小时之久,形成四点决议:一、本年春季即开始招生;二、先办预科,预科之年限一年或两年,以本省中等学生之需要情形为标准;三、预科设甲乙二组,甲组为文法本科之准备,乙组为自然科学系本科之准备,而偏重于农学一部分;四、本年秋季成立三院:文学院、法学院及农学院。此次会议还议定“于旬日发表一宣言,俾社会人士明瞭大学筹备之旨趣及方针”。

由于当时校长人选未定,1928年2月13日,安徽大学筹备委员会第四次会议公推刘文典为预科主任,按照之前的决议,先办预科,甲乙两部各招收一年级两班、二年级两班,共200人,“由刘主任文典从速布告招生”。

在“吾人急切的盼望”中,一度“难产”的安徽大学终于拉开招生大幕。在刘文典的主持下,招生广告迅即发往全省各地。由于报名踊跃,决定分两个批次招考。第一次考试时间是3月21日至23日,第二次考试时间是4月2日至4日。考试科目为三民主义、国文、英文、数学(算术、代数、集合、三角)、物理、化学、博物、历史、地理、体格检查等科目。

1928年4月10日上午10时,安徽大学预科在安庆菱湖百子桥第二院大礼堂(原省立政法专门学校旧礼堂)内举行开学典礼,正式宣告成立。此为安徽现代高等教育之始。

学生冲进女校演“武剧”

刘文典向来对当官没有什么兴趣,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只有终身之教授,哪有终身之校长!”初到安庆时,他并不住在校内,而是暂借黄家一座花园,除了公务或开会,平时很少出来会客。一般性的行政事务、来客接待等俗务,都由与他同来的助手李冰出面协调处理。

但对于学生,刘文典还是抱有殷切的热望。一方面,鉴于学校图书馆藏书不丰,刘文典将自己购置的《科学通论》等图书捐给安大,供师生阅读;另一方面,他尽力在繁忙的校务操持中抽出时间,开办专题报告,提升大学的学术氛围。

未曾想,开学没多久,刘文典就与到安庆的巡视的“最高元首”蒋介石发生了一场冲突,并成为民国时期一个妇孺皆知的公案。

或许是时间已远的缘故,关于这件事情的真相,目前有许多版本,尤其在细节上说法各异,矛盾不一,其中不乏夹有许多穿凿附会的描述,比如有一种说法称,刘文典在面见蒋介石时言语不和,“当众飞起一脚踢在蒋介石的肚子上”。这就有点传奇色彩了。

冲突究竟因何而起?刘文典为何怒斥蒋介石?当年的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切又似乎变成了“故事里的事”,真相难寻,扑朔迷离,众说纷纭。要想还原历史,拭去岁月尘埃,最好的办法无疑还是查阅当事人的回忆文字或当年的新闻报道。

其实,事情发生六天后,即1928年11月29日,《申报》就以《皖一女中校发生被毁风潮》,详细报道了具体经过:

本月二十三日,安徽省立第一女子中学举行十六周年纪念,并开成绩展览会。晚间十时许,忽闻该校有被人捣毁消息,其中且杂有手枪声,秩序大乱,该校女生,吓得乱窜。

该校在城内百花亭僻静之区,时已夜深,未便前往。次日清晨,至该校探询究竟。据称昨日五时开会后,全校校友正在膳堂聚餐,突有安徽大学生杨璘、周光宇、侯地芬等,先后率领百余人,直撞入礼堂。当经学生、教职员再四劝喻不去,其势汹汹,并前后把守,阻止出入,于是无法处理。因即函请安大刘主任到校,妥商办法,乃该校传达,又被迫不为通报。处此情形紧急之下,特派役持函逾墙出请公安局,派警来校持持。

至八时许,保安队来校,始将礼堂打毁,一轰而出,沿路并将学生寝室、女教员室窗户玻璃捣毁无数,女生钟来仪头部被破窗击伤,并踢伤女仆夏妈腹部,顿时呕血数口。乃齐轰出门后,未几又来多人,手持木棍涌入,捣毁校务处,并扭校长迎头痛击,幸经救护,未受重伤。复拥至男教员室,殴人毁物,呼打之声震天。此时似闻有手枪声,幸有保安队伺打救护,历三小时之久,至夜深十二时许,方将校牌投诸污池以去,旋有翟宗涛来校访问,行至礼堂前空地,尚有石子从学校西边纷纷飞来,安大文学院与该女学校只隔一墙故耳。此当晚肇事之情形也。

打架打了三个小时,还惊动警察鸣枪弹压,甚至连省立第一女子中学的校长程勉都被安大的学生们“迎头痛击”,可见事态已经多么严重!

蒋介石决定会会刘文典

11月29日午后3时许,蒋介石在下榻的省政府后花园召见安徽大学文学院主任刘文典和安徽第一女中校长程勉。刘文典虽然极不愿意前往,但学潮久久不能平息,一味避见蒋介石,始终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于是决定“单刀赴会”。

等大家都坐定后,蒋介石先问程勉:“女中被毁,你有何要求?”程勉被学潮闹得心烦意乱,只想着早点回到稳定状态,同时也想在蒋介石表个姿态,于是回答道:“只求保障学校安宁,学生得以安心上学,其他的就不计较了。”

蒋介石点点头,转过头来问刘文典:“你打算如何处理肇事的学生?”刘文典内心并不赞成处理学生,于是回答道:“此事发生,为安徽教育界之大不幸,自身不能解决,有劳总司令动问,益觉汗颜。”至于肇事学生,刘文典表示,当时滋事的学生又不只是安大一个学校的,为何单拿安大问事?再者说,此事内容复杂,尚有黑幕,在事情尚未调查清楚之前,不能严惩肇事学生。

看到刘文典这副态度,蒋介石大为震怒,“腾”地站起身,拍着桌子,大声斥责道:“大学学生黑夜捣毁女校、殴伤学生,尔(指刘)事先不能制止,事后继任学生胡作胡为,是为安徽教育界之大耻!我此来为安徽洗耻,不得不从严法办,先自尔始!”言毕,即令卫士将刘文典送交公安局收押。

关于这段“颠峰对决”,还有另外一个版本。这是由时任国民党安徽省党部指导委员会秘书石慧庐回忆记录的,与前者略有细节不同:

蒋当时盛怒之下,大骂安大学生代表们,骂了又坐下,稍停一下,站起又开骂,训了学生一顿之后,转过来便责备两校校长。女师(应为女中)校长程勉,为安徽老教育家程筱苏的儿子,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恭听责备。蒋又转向安大校长刘叔雅大加责难,认为刘对学生管教无方。叔雅此时正很烦恼,和蒋言语间颇有冲突,众皆色变。蒋即骂:“看你这样,简直像土豪劣绅!”刘大声反骂:“看你这样,简直是新军阀!”蒋立时火气冲天地骂:“看我能不能枪毙你!”刘把脚向地下一顿说:“你就不敢!你凭什么枪毙我?”蒋更咆哮地说:“把他扣押起来!”立时便有在门外的两个卫兵进来,把刘拖拉下去。

虽然石慧庐并未亲见两人冲突场景,但当时便听到多位在场的省党部委员们说起此事,回忆文字基本可信。“刘把脚向地下一顿”,或许就是后来有人写刘文典“当众飞起一脚踢在蒋介石的肚子上”的由来,但这显然不合常理。

当然,事情到了这个程度,具体细节到底如何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刘文典一介书生,竟然置国家元首的尊严于不顾,与之公然分庭抗礼,面临生死选择亦无所畏惧,这种纯粹的知识分子独立精神,又令多少人追慕景仰!

由此,“刘文典痛斥蒋介石”遂成为中国学术界、思想界、教育界一道不可忽略的风景,传诵至今。

(作者系新安晚报编委,青年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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