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安康地域文化的基因图谱 ——兼论安康地域文化的特征(下)
[摘要]——兼论安康地域文化的特征(下)
五、移民文化
人是文化的载体。在传播媒介和交通工具落后的古代,文化的传播和扩散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人类自身的迁徙和流动。在中国历史发展进程中,汉文化圈的每一次扩大,几乎都与移民有关。安康地处几大行政区划的交叉和边缘地带,加之土旷人稀,这为各地移民自由占垦提供了极大的方便,故山川之险、蜀道之难并不能阻挡移民的涌入。
西周末年,犬戎入侵关中,居住在今华县的郑国人逃往河南,部分则南迁来到汉中盆地建南郑邑。这是史书中关于向陕南移民的最早记录。秦灭楚的过程中,陕南人口骤减,于是关中流民大量迁徙于陕南,《华阳国志·蜀志》中就有秦惠文王“移秦民万家”到四川及陕南定居的记载。鸿门宴后,被封为汉王的刘邦率部众约十五六万人往南郑就国。汉初,关中等地流民持续流徙陕南。公元前202年,关中受灾,曾输送数万关中饥民到蜀、汉就食,使陕南人口又有了较大增长。三国时,为避战乱,关中及甘陇一带流民涌入陕南。魏晋南北朝时,有中原及巴蜀流民迁徙于汉水流域。南宋初年,张浚为川陕帅,“西北遗民,归附日众”,自关中撤退的军队也多入蜀汉;绍兴十年(1140年),岳飞率部自中原南归,北方人民“从而南者如市”,部分被安置在汉水流域六郡;乾道三年(1167年),虞允文将二万归正民众安置于秦岭以南地区。
元代战乱频仍,民众流离。明清时期,陕南又涌入了上百万的移民,使陕南山区的开发进入到一个新的时期。明初,为了抚治战乱,恢复生产,朱元璋采用移民垦荒和屯田的办法调剂人力之不足。湖广、 山西及江浙一带的农民被大批迁徙到河北、 安徽、 河南、 陕西、 四川等荒芜之地。江南苏、 松、 杭、 嘉、 湖一带的富民也被强迫迁徙贫瘠之地,其中有些富民以逃荒为名,辗转来到川陕鄂交界地区。为了加强对秦巴山区的管理, 正统年间(1436年—1449年), 明政府在秦巴山区实行“禁山”,对流民“禁不许入”。成化十二年(1476年),明宪宗解除“山禁”,通过采取清理户籍、调整行政区划等措施安置流民,于三省边界地区新置白河、山阳、 竹溪、 郧西、 南召、 桐柏、 伊阳七县, 并新置郧阳府及湖广行都司, 兴兵设戌,悉心抚治。明政府的弛禁和安抚政策, 起到了稳定社会、发展生产、振兴经济的作用。此后,流民源源不断进入陕南, 从成化十二年(1477年)到正德末,各地流民进入秦巴山区落户入籍形成高潮。
明末,天灾、兵燹持续肆虐,秦巴地区人口急剧下降。清王朝建立之初,即大力推行移垦政策,招徕各地流民, 进山垦荒就食。康熙采取强制措施推行移垦政策,经过雍正、乾隆、嘉庆几朝的努力, 历经100 余年,一场涉及闽粤、 湖广、 江浙、 湘黔等全国十几个省的大规模政策性移民运动基本完成。在移民过程中,陕南成为容纳移民数量较多的地区。乾隆四十六年(1781年),陕西巡抚毕沅在《兴安升府疏》中说,乾隆三十七八年以后,兴安州所属六县“因川楚间有歉收处所客民就食前来,旋即栖谷依岩,开垦度日。而河南、江西、安徽等处贫民亦多携家室来此认地开荒,络绎不绝。是以近年户口骤增至数十余万……近来四川湖广等省之人陆续前来开垦荒田,久而益众,处处皆成村落”。乾隆四十七年,毕沅在《覆奏民生吏治疏》中又说:“窃见汉中、兴安、商州各府州属,迩年楚、蜀、陇、豫无籍穷黎,扶老携幼,前来开垦者甚众” 。嘉庆二十五年(1820年)陕西巡抚卓秉恬奏报:“由陕西之略阳、 凤县, 东经宝鸡等县,至湖北之郧西,中间高山深谷,统谓之南山老林;由陕西之宁羌、 褒城,东经四川南江等县, 陕西紫阳等县,至湖北竹山等县,中间高山深谷,统谓之巴山老林。……老林之中,其地辽阔……而山川险阻,地土硗瘠。故徭粮极微,客民给地主钱数千,即可租种数沟数岭。江、广、黔、楚、川、陕之无业者,侨寓其中,以数百万计,依亲傍友,垦荒种地,架数椽栖身,岁薄不收则徙去,斯谓之棚民。” 到嘉庆末年,聚居於南、巴老林的流民已达数以百万计。严如熤《三省山内风土杂识》载:“流民之入山者,北则取道西安、凤翔。东则取道商州、郧阳。西南则取道重庆、夔府、宜昌。扶老携幼,千百为群,到处络绎不绝。不由大路,不下客寓,夜在沿途之祠庙、岩屋或密林之中住宿,取石支锅,拾柴作饭。遇有乡贯便寄住,写地开垦,伐木支椽,上复茅草,仅蔽风雨,借杂粮数石做种,数年有收,典当山地,方渐次筑土屋数板;否则仍徙他处,故统谓之棚民。”移民的持续涌入,从根本上改变了陕南的人口结构。嘉庆十八年(1813年)严如熤主修的《汉中府志》载:“郡属土著无多”, “南北两山及西、凤、宁、略、留、定之属则老民十之二三, 余均新民矣。新民两湖最多, 川民亦多; 次湖籍, 则安徽、两广, 次则河南, 贵州间亦有之”。 《三省山内风土杂识》云:“川陕边徼,土著之民,十无一二。湖广客籍,约有五分。安徽、河南、江西各省约有三四分。五方杂处,无族姓之连缀,无礼教之防维。”成书于1934年的《续陕西通志》则称:“汉江以北者称为北坝, 人民土著居多; 汉江以南亦系平原, 称为南坝, 多系四川、湖广、江西等处外来户。”据《乾隆兴安府志》、 叶世倬《续修兴安府志》记载,来安康的移民以湖南、湖北、四川籍客民最多,其次是河南、江西、安徽以及广东、福建籍客民。叶世倬《春日兴安舟中杂咏》(八首)云:“分符曾忆到南荆,鴃舌蛮音系我情。今日入秦仍入楚,秦山大半楚人耕。”但各省籍客民在各厅县的分布比重又有差异,如白河县“县中多湖北武昌黄州人,故有黄武会馆……河街董事多属楚北之人为之,故风气颇同鄂渚”。道光时紫阳知县江开的《紫阳竹枝词》描述了紫阳县境内“老户”与川楚移民数量对比的情况:“前明正德年辛未,设县分疆尽陡坡。老户只存三十七,至今川楚客头多。”光绪年间编纂的《旬阳乡土志》称:县内“五方之迁居者,楚郧为多,西安府次之。”
咸丰、 同治年间,太平天国起义被镇压后,清王朝发起第二次大移民,使秦巴山区迎来了最后一次移民涌入的浪潮。第二次大移民中移民多来自湖广、福建、 广东、 江西。很多在清初徙居苏皖鄂地区的客家人也在这次移民浪潮中举家西迁,来到了今安康境内。
明清两代的移民运动, 使相对封闭落后的安康山区得到了大规模开发,也使安康社会文化结构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以湖广、闽浙为主体的移民的迁入定居,不仅促进了安康经济社会的发展,也促成了各种地域文化在这里碰撞、融合、交叠、沉淀和重新排列,赋予了安康地域文化南北荟萃、五方杂处的特色。更为重要的是,移民自强不息、克难奋进的创业精神也成为安康人宝贵的精神财富。
六、佛道文化
佛道兼容互尊,信众佛道并奉,是安康宗教文化的一大特色。
佛教是何时传入汉水流域的?由于史载阙如,已难考定。依据造型风格和纪年文字来看,在安康境内发现的佛教造像,最早可追溯至东汉末。可见,佛教在汉水流域的传播,与佛教沿陆路向中国南方传播的进程是同步的。安康本土文化学者张会鉴、李厚之二位先生认为:“东晋末至南北朝,是安康佛教大发展时期。”因为,“长江流域在南朝梁时,僧尼几达天下户口一半”,而此时“安康隶属南朝,自然也包括在其中”。在这一时期,南、北统治者大多重视并利用佛教。受世俗政权的扶持,各种佛教学派纷纷涌现,并各立门户,彼此争鸣,呈现出空前繁荣的景象。安康现存的建于南北朝时的寺庙遗迹就有白河县的白马寺、旬阳县的古清凉禅寺、汉滨区城东巴公崖上的“般若精舍”等。这说明南北朝时的安康佛事活动已比较活跃。隋唐时代国家统一,经济繁荣,国际文化交流活跃,统治者对佛教多持肯定和提倡的姿态,佛教遂“进入了宗派形成和发展的大成时期”。与佛教传播渐趋鼎盛的局面相适应,各地开始大兴佛教寺院建设,安康亦不例外。据地方史志记载,安康仅在唐初就建立佛寺6所,分别是:白河县圣母山凌空寺、白河县柳树坪双塔寺、石泉县兴坪乡法兴寺、石泉县马岭东山顶朝阳寺、旬阳县北青铜寺、安康西津渡新罗寺。新罗寺与初建于唐代的双溪寺、天圣寺、万春寺并称安康佛教“四大丛林”。 在崇佛礼佛、念佛信佛的时代文化氛围的熏陶下,安康走出了一代禅宗大德——怀让和近代佛教的传灯人物——印光法师。
佛教不光是宗教的、哲学的,更是人间化、生活化的。佛教讲通达、讲慈悲、讲忍耐、讲平等,信守以退为进、以短为长、以众为我的生活态度。佛家告诫信众,唯有回头、放下、忍让的世界,才能使人活得逍遥自在,才能造就前进、积极、幸福、快乐的人生。基于这一生活认知,佛教倡导对他人,要布施相助,不能坑陷毁谤;对世间,要知足感恩,不能自私贪求;对自然,要心存敬畏,不能为所欲为;对自己,要反思忏悔,不能知恶行恶。
佛教的传播,不仅对安康地区民风习俗产生了深远影响,对塑造安康人的文化心理结构也有积极意义。可以说,在安康的社会发展进程中,佛教起到了传导慈念、净化人心、醇化风俗的作用。安康人乐山亲水、乐天知命的精神气质,自然包含着佛教文化的因子。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佛道之间,道教对安康地域文化的定型发挥了更大的作用。
安康曾是中国本土宗教——道教的重要活动地区之一。学术界一般认为,东汉末,巴陵人张修创立的五斗米道是中国道教的源头。张角发动太平道起义后,张修也在巴郡起兵。《后汉书·灵帝纪》载:“中平元年秋七月,巴郡妖巫张修反,寇郡县。”益州牧刘焉为割据一方,派督义司马张鲁带兵与张修同击汉中太守苏固。张修杀苏固后,张鲁又杀张修,夺其兵众。张鲁继续在汉中一带传播五斗米道,并自称“师君”,雄据汉中(包括今汉中和安康)近三十年。《三国志·张鲁传》载:“鲁遂据汉中,以鬼道教民,自号‘师君\’。其来学道者,初皆名‘鬼卒\’。受本道已信,号‘祭酒\’。各领部众,多者为治头大祭酒。皆教以诚信不欺诈,有病自首其过,大都与黄巾相似。诸祭酒皆作义舍,如今之亭传。又置义米肉,县于义舍,行路者量腹取足;若过多,鬼道辄病之。犯法者,三原,然后乃行刑。不置长吏,皆以祭酒为治,民夷便乐之。”《三国志·张鲁传》注引《典略》载:“太平道者,师持九节杖为符祝,教病人叩头思过,因以符水饮之,得病或日浅而愈者,则云此人通道,其或不愈,则为不通道。修法略与角同,加施静室,使病者处其中思过。……实无益于治病,但为淫妄,然小人昏愚,竞共事之。”至魏晋时期,经葛洪等人的理论改造,道教才逐渐由尊巫鬼的原始道教转变为求长生的神仙道教。
因安康是中国原始道教的发源地之一,故安康境内的神仙传说和道教遗迹较多。著名的道教历史文献、东汉碑刻《仙人唐公房碑》载,西汉居摄二年(公元7年),汉中郡(治西城,即今安康)郡吏唐公房,一天在城固老家遇到一位修仙得道的真人,遂拜这位真人为师,并给真人送去鲜美的瓜果,真人感其诚心,赐其神药。服药之后,能“移意万里,知鸟兽言语”“府在西成,去家七百余里。休谒往徕,转景即至,阖郡惊焉”。汉中郡守跟公房学道,“公房顷无所进”。郡守怒,“敕尉部吏收公房妻子”。公房呼其师,告以危急。其师与之归,以药饮公房妻子,曰:“可去矣”。妻子恋家,不忍去。公房问:“岂欲得家俱去乎?”妻子曰:“固所愿也。”于是,“乃以药涂屋柱、饮牛马六畜。须臾,有大风玄云来迎公房、妻子,屋宅、六畜,備然与之俱去”。诚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北魏地理学家郦道元地理巨著《水经注》、宋代欧阳修《欧阳文忠集》中,都载有这个异闻。
黄巢起义后,政权更替频繁,许多道教宫观毁于战火,道士星散,经书零落,曾经兴盛一时的官方正统道教受到沉重打击。为躲避战乱,晚唐至五代期间,许多文人儒士和失意的王公显贵隐遁山林,其中一些人因好道教仙术,而成为道士。这些人中,就吕洞宾、陈抟等。吕洞宾度郭尚灶的故事在安康可谓家喻户晓。安康最早记载吕洞宾仙迹的文字是明嘉靖年间金州判官刘阁所撰《游香溪牛山记》,记中云:“……度香溪入崇山中,有石洞,相传吕洞宾郭尚灶传道兹洞。洞前有石棋枰及子,人不敢取”。康熙《兴安州志》载:“郭尚灶,一名郭马儿,卖酒翠光台下。有道人吕姓,在柴扉道院中。往来上灶店中饮,上灶不取一文。如是数年,道人授一丸,投龙窝水中即成酒。道人去后,数年复来,携上灶往香溪炼丹,浴于销金池中,从翠光台端飞去。”康熙时,兴安知府王希舜撰写的《回龙观碑》也记述了吕洞宾留在安康的传说。道教南派创始人张伯端也曾在安康境内修行悟道。明《历代神仙通鉴》和道光《紫阳县志》对此都有记载。
许地山曾指出:“从我国人日常生活的习惯和宗教的信仰看来,道的成分比儒的多,我们简直可以说支配中国一般人的理想与生活的乃是道教的思想。”道教对安康文化的影响是更深刻、更直接的。道教尊道重道和唯道是求的人生哲学,激励了安康人在相对恶劣的生存环境中苦中求乐、不懈奋斗;道教贵生乐生、逍遥洒脱的精神,塑造了安康人热爱生活、洒脱淡然的品性;道教上善若水、以柔克刚的思维方式,造就了安康人内敛、含蓄的性格心理;道教阴阳协调、天人合一的思想,培养了安康人的辩证思维方式;道教奉行“知常容,容乃公”的准则,涵养出安康地域文化性格中宽容谦让、包容开放的特点。
戴承元 杨明贵
辨识并复原地域文化基因图谱,是厘清地域文化源流、掌握地域精神根脉的前提,也是地域文化研究领域的一项基础性学术工程。地域文化基因图谱如果混沌一片,地域文化符码的提炼和阐释工作就会出现盲目化、碎片化、空泛化等问题,凝聚地域文化建设共识、重构地缘文化自信的根基就不牢固。同样,如果地域文化学者的头脑中缺少地域文化基因图谱的概念,那么,其对地域文化精神特征的揭示就可能有失客观准确,甚至可能导致学理或史料方面的谬误发生。总之,地域文化基因图谱不清晰,则地域文化研究的推进就乏力。本文提出辨识并复原安康地域文化基因图谱这一研究论题,旨在厘清源流,整合重构安康现代文化标识,同时也是抛砖引玉,求教于方家,进而以期引起广泛深入的学术争鸣。
结 语
新闻推荐
油价迎来年内最大一次下调
安徽新闻,弘扬社会正气。除了新闻,我们还传播幸福和美好!因为热爱所以付出,光阴流水,不变的是安徽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