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作家季宇谈新作《群山呼啸》 家族史也是民族史的缩影

江淮晨报 2021-02-20 00:31 大字

作家季宇 受访者供图

■作家简介

季宇,中国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曾任安徽省文联主席、安徽省作协主席,省政府参事。著有《新安家族》《淮军四十年》《段祺瑞传》《共和,1911》《猎头》《当铺》《最后的电波》等著作。长篇小说《新安家族》译介为德文出版。另有影视作品多部。其中49集电视连续剧《新安家族》在央视一套黄金时段和各大卫视播出。作品获得过全国“五个一工程”奖、星光奖、飞天奖、金鹰奖、人民文学奖和安徽社科文艺奖等。根据《当铺》改编的电影《家丑》获第二届北京大学生电影节最佳故事片奖。

《群山呼啸》

季宇 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

近日,著名作家季宇的长篇小说《群山呼啸》由人民文学出版社脚印工作室隆重推出。这是一部全新的战争题材作品。纷乱的岁月里,苍茫的大别山腹地,蕴藏着澎湃的革命力量。小说以大别山红色历史为背景,通过几代人的命运浮沉,折射了大时代的风云变幻,讴歌了一代中国人为理想信念而奋斗的家国情怀。故事主线从清末到新中国成立纵贯半个世纪,以贺、卫两大家族的恩怨兴衰为线索,勾勒出革命战争年代的世间百态,描绘了一幅波澜壮阔的革命历史图景。

《群山呼啸》通过家族和个人的浮沉际遇折射出国家民族的兴衰命运。可以说,这部作品不仅是家族史、个人传奇,也是一部以小见大、丰富而深广的革命史、民族史。

创作四十余年,季宇始终深耕安徽这片文化热土,注重挖掘安徽本地的人文内涵,作品都带有鲜明的徽元素。近日,他就这部新作接受了《晨书房》副刊专访。

谈作品家族史也是民族史缩影

晨书房:能谈谈这部小说的写作初衷么?写作过程中难度最大的是?

季宇:大别山历史非常独特也非常丰富,这是一片血染的热土,尤其是土地革命时期,以大别山为中心的鄂豫皖根据地是著名的革命老区,经历了血雨腥风,发生许多动人的故事,这是一笔丰富珍贵的遗产。我关注了很久,一直在想写一部有关大别山的小说。这一次总算如愿以偿。写作过程中,难度最大的是,文学要靠形象和故事来表现,面对如此博大的红色遗产和波澜壮阔的革命历史,如何在有限的篇幅里加以表现,这个难度不小,需要在人物、视角和构架上花点心思。

晨书房:有人说《群山呼啸》是重温了宏大家族史诗,以家族史写民族史,您怎么看?

季宇:家族史的写法在小说创作中由来已久。远的不说,如《红楼梦》;现当代有《家》《春》《秋》《四世同堂》《白鹿园》等。国外同样也有不少,像《喧哗与骚动》《百年孤独》等,都是写家族,或以家族为写作对象。我对家族小说一直很有兴趣,曾写过《新安家族》《徽商》等。在东方观念里,血缘家族占据极高的地位,这是农耕文化的重要特点。家是社会最小的单位,如果放大了就是国,所以我们常说家国天下,家与国紧密相连。所谓家族、宗祠、社稷,中国人的根就在这里。我写《群山呼啸》时,首先想到的就是如何从宏大的历史中找到切口?在大别山采访时,很多红军战士,或牺牲的烈士都来自一个家庭或一个家族。有的家族是几代人都投身革命,有的一个家(包括亲戚)几十口全被敌人杀害,付出惨重的代价。这给了我启发。我在小说中写了爷爷、大伯、小姑爷爷,还有太爷爷、太叔爷等等,前后三代人,通过他们经历的血腥历史和命运浮沉,折射出大时代的风云变幻,找到个体命运和家国命运的连接点,这正是我想要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家族史也是民族史的缩影。

晨书房:全书46万字,着重描写人物多达20余人,如爷爷、大伯、小姑爷爷,郑先滔、史先生、费伊蓉等,在讲述故事时您是如何做到从容自如?

季宇:这个故事我酝酿很久,前后写了三年。为了这部书,我多次前往大别山,包括六安、金寨、霍山、岳西、霍邱等地,进行采访,深入生活,做了大量的资料搜集和阅读工作,还做了大量的笔记,进行了充分的酝酿和准备。为了更好的表现人物,在结构上,我打破了传统的线性结构,而以块面结构来代替。每章以一个人物为主,全书三十四章,多位主人公轮番登场,从各个侧面来讲述故事,好像多声部合唱,众声喧哗,相互烘托,最后形成一部丰富的多层次的交响乐章。我觉得这个写法非常适合我需要表达的意图。

晨书房:这是一部战争题材小说,充满阳刚之气,但书中大伯与费伊蓉的爱情花了很大篇幅,这是为了好看吗?

季宇:大伯与费伊蓉的爱情是一场生死之恋,悲情之恋。他们一起上学,一起投奔武汉军校,一起参加广州起义,又一起经历了大别山游击战争的生死考验。由于费伊蓉被捕,使故事变得一波三折,迷雾重重,最终导致了悲剧发生。这些都是服务于主题和人物塑造,是为了更好地表现人物的忠诚和理想,即便在最困难的时候,他们都坚守信念,初心不改。我一贯主张不为爱情而写爱情。在这部小说中也是如此。

晨书房:书中主要以“我”(贺家第四代)的视角来展现,以探索家族史的方式完成叙事,您是如何考虑的?

季宇:小说以“我”为视角,是为了叙述方便。以前我的小说多是第三称,有时也用第二人称,但较少。近几年来,不知什么原因,我开始喜欢上了第一人称的写法。我觉得以第一人称娓娓道来,与读者有一种亲近感,好像与读者面对面的谈话,可以拉近与读者的距离。至于以探索家族史的方式完成叙事,是为了构成吸引力。历史有许多谜,家族史也如此。一步步地深入,拨开迷雾,还原真相,如同探秘,很有意思。

谈创作小说和影视要写好都不容易

晨书房:您的小说虚实相生,用细节撑起了这部大别山革命史,您怎么看待小说中的虚构和真实?

答:小说是虚构的,但虚构同样要求真实。但这个真实是艺术的真实,与非虚构的真实不是一回事。我也写过不少非虚构的作品,如《淮军四十年》《共和,1911》等,这类作品需要的真实是历史上确有其事,最好是字字有来历,事事有出处。但小说的真实是从生活中提炼出来的,是艺术的真实。大别山的故事很多,有关书籍资料也很多,但写小说时最重要的是能跳出来,不能为其所束缚。这就是虚构与非虚构的区别吧。

晨书房:小说时间跨度很大,从辛亥革命、军阀混战、土地革命战争和抗日战争,这些重要的节点都贯穿其中,其中对许多历史事件都有提及,如通过“爷爷”“大伯”这两条线串联起各色人物和历史事件,看得出来您对史料的梳爬下了很大功夫。在创作过程中,是否会花很多时间去收集和考证资料?

答:确实如此,我花了很多时间去查阅各个阶段的史料。从辛亥革命到抗日战争,这段历史非常庞杂。搞不清楚,就会乱。虽然小说是虚构,但却不能胡编乱造。我写的人物和故事虽然不是历史上真人真事,但都有所依据,不是凭空臆造。好在我对这段历史比较熟悉。在这之前就陆续写过有关这段历史的十几部作品,这对我很有帮助。

晨书房:您的《新安家族》《徽商》《当铺》等很多小说都改编成了影视剧,它们比小说影响更大一些,您觉得影视和文学对观众或读者而言,承担的功能有什么不同?

答:影视的受众面更广,传播面也更大,这是毋庸置疑的,但影视不能代替文学。文学是基础,能够满足深度阅读,这是影视做不到的。影视是一门综合艺术,需要许多人共同努力。小说相对简单些,属个体劳动。当然,小说和影视要写好,都不容易。

谈文学安徽是一个文化富矿

晨书房:《当铺》《救赎》《金斗街八号》等故事的发生地都在一个叫五湖的地方。五湖对于您来说,有什么特别寓意么?是否如威廉·福克纳笔下的约克纳帕塔法县,不仅是一个地理概念,还是一个文学概念?

答:五湖是一个虚构的地名,开始用这个名字是为了写作方便,但它慢慢地具体起来。这当然不能与福克纳的约克纳帕塔法县相提并论,但对我而言,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文学的故乡肯定无法离开地理的故乡。一个南方人很难写好北方的生活,反之同理。文学概念与地理概念无法分割。

晨书房:您的《徽商》《新安家族》《淮军四十年》《铁血雄风》等作品注重挖掘安徽本地的人文内涵,都带有鲜明的徽元素。您似乎对安徽故事情有独钟?

答:安徽是一个文化资源大省,特别是近百年在这块土地上发生了许多产生重大影响的人和事。比如说,新文化运动能离开陈独秀和胡适吗?京剧诞生能离开徽班进京吗?还有明清之际,徽商独步天下,称雄三百余年……如此种种,所以说安徽文化是一个富矿,很值得挖掘。多年来,我的创作一直很关注安徽本土的文化资源。我觉得作为安徽作家,责无旁贷,也是近水楼台。

谈个人写作也需脚踏实地才能走得远

晨书房:如果从20世纪80年代发表小说算起,您的创作生涯已40余年。有过想放弃的一刻吗?创作生涯中有过瓶颈么?

季宇:在写作上,我开窍比较晚,一直不温不火,但我做事有长性,而且容易满足,每有进步就很高兴。周易说:“求小得。”这话我喜欢。人有时要脚踏实地才能走得远。写作也是如此,几十年的创作有苦,也有乐,只要还能写就接着写,因为爱好,也做不了别的事。创作中肯定会不断遇到困难。瓶颈不怕,怕的是不知瓶颈在哪里。

晨书房:《群山呼啸》写了三年,平时写作速度如何?有什么特别的写作习惯么?

季宇:写作速度有快有慢。快的时候一天能写三四千字,不顺的时候有时只能写几百字,而且第二天回头看时可能还是废品,需要全部推倒重来。但我不强求自己,能写多少写多少。

晨书房:最近手头在看什么书?接下来有什么写作计划吗?

季宇:最近在看智利作家罗贝托.波拉尼奥的《2666》《荒野侦探》,这是一个与马尔克斯齐名的大师,还有一些欧美作家的短篇小说。在可能的范围内,我希望尽量扩大阅读面,接触更多的作家作品,不管喜欢还是不喜欢的。我写作没什么计划,也不给自己定任务,兴趣来了,想写就写,随心所欲吧。

晨报记者 侯梦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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