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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雨腥风麻大湖

滨州日报 2016-09-06 00:00 大字

左图:焦云开(87岁)老人向作者讲述惨案上图:作者老母亲(三十年前)舒立臣

77年前的初冬时节,灭绝人性的日军对麻大湖东岸的博兴县院庄村进行了惨绝人寰的大屠杀,麻大湖也沉浸在了一片血雨腥风之中。

麻大湖畔兽行

1939年12月1日(农历十月二十一日)早晨,驻扎在博兴县城的日军集结了广饶、青城(高青县)、新城(桓台县)等地的日军共计300余人,乘汽车到达利见桥(现湖滨镇柳舒村)后,下车集合队伍,然后一路向西,想经河东村、院庄村攻打驻扎在安柴村的国民党山东省保安第八旅周胜芳(后投日反共)旅部,以报前不久攻打驻扎在鲁崔村的周胜芳旅傅象坤团曹子成特务营失败之仇。

当时,驻防院庄村的是傅象坤团三营(200多人),营长李春沛得到日军进攻的情报后,马上命令士兵拆除了自河东村通往院庄村乌河上的木板桥,依托院庄村的围墙和乌河阻击日军。

大队日军穿过河东村到达院庄村东北时,不但被流水湍急的乌河挡住去路,还遭到了院庄村围墙内李春沛营的猛烈阻击。激战一天一夜,打死日军20多人,三营也伤亡严重。

12月2日早晨,李春沛带领三营大部撤进了麻大湖,留下刘兰洲连在村东北角焦家沟继续阻击日军。当时村里的老百姓都没想到情况的严重性,只是吓得躲在家中不敢出门。

战斗又打了一阵子,刘兰洲连伤亡严重,但日军仍无法攻破围墙进村。气急败坏的日军回头先冲河东村下了毒手,点火烧老百姓的房子,并开始屠杀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同时,日军兵分两路,一路继续攻打刘兰洲连,一路沿乌河向南,寻找进院庄村的桥梁。

由于三营撤退匆忙,在院庄村东南角、滚滚流淌的乌河上仍静静地卧着一座完好的木桥。日军马上从木桥上进村,一边夹击村东北角的刘兰洲连,一边挨家挨户破门而入,放火烧房,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一时间,村内枪声四起,到处浓烟滚滚,哭喊声响成一片,大街小巷尸体遍布,景象惨不忍睹……

血染麻大湖

院庄村坐落在麻大湖东岸,毫无防备的老百姓突然遭到日军的屠杀,逃生的本能让人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西大白(院庄村、河东村称麻大湖为“西大白”),能跑得动的人都拼命奔去。

此时已进入冬季,麻大湖中那些纵横交错的沟渠里已经结冰,湖中一望无际的芦苇大多也已收割,只剩下不多的一些芦苇还挺立在寒风中。人们奔向水沟,奔向还没收割的芦苇地,而身后像年五更鞭炮似的枪声夺命而来。

在当时逃反(躲避战乱)的大环境下,村民们也有了一些自我保护意识,他们在麻大湖中南北走向的沟渠内早挖好了一个个藏身的地洞,每个地洞能藏10至20个人。今年87岁的焦云开老人讲述,当时他的母亲抱着才5个多月大的孩子,跟村里人一起藏在湖中的一处地洞里。头顶上震耳的枪声响成一片,孩子吓得嚎啕大哭,母亲哄他、喂奶、捂嘴巴都止不住。

孩子的哭声如果让在湖岸边追杀老百姓的日军听到,藏在地洞里的乡亲们都会没命的。看着身旁那一张张惊恐、无助的脸,焦云开的母亲着急万分。这时,她突然发现洞口旁边的冰面上有一个冰窟窿,年轻的母亲做出了惊人之举:只见她眼里含着泪水,咬着牙把挣扎着的孩子按进了冰窟窿……

大人们安全了,但那个幼小的生命却在母亲的手中永远地消失了。世上有举不胜举的颂扬母子情深的美好文章和诗篇,词典里也有很多表达母爱的词句,但此时此刻,任何人都想象不出那位母亲当时心有多疼!我们只能送给焦云开老人的母亲一个称呼——伟大的母亲!

院庄村东南角的乌河东边有一个渔家屋子,当时屋里有住的和刚刚逃到这里躲藏的共7个人。日军发现后,抱来芦苇、苇叶等,把他们活活烧死在了屋里。

村民焦玉茂从村里刚跑到湖边,就被从后边追上的日军狠狠地捅了一刺刀,随即翻滚到结了冰的水沟里。两个日军看到他当时痛苦的惨状,想让他慢慢死去,没再补一枪,笑着走了,焦玉茂成了惟一一个从日军刺刀下捡回一条命的人。

村里那些跑不动的老人、不能跑的残疾人、吓蒙了的妇女、找不到大人的孩子更惨,有的被日军用枪打死,有的被日军用刺刀捅死。有的死在屋里,有的死在院子里,有的死在小胡同,有的死在大街上……

日军血洗院庄村,除去全部阵亡的刘兰洲连70余名官兵,两天时间,屠杀老百姓78人(不包括河东村被屠杀的20多人)。最多的是焦云书家,一家被杀死7口;另一家是焦云增家,被杀死5口。死者大多是老弱病残和妇女、孩子。当时全村不足700口人,一次死了占全村人口的十分之一还多。

据2003年采访时几位90多岁的亲历者回忆,第三天人们回村时发现,到处是烧毁的房屋,大街、小胡同到处是尸体,一时间全村哭声一片。后来统计,当时全村共烧毁房屋1200多间,抢去大牲口(畜)40多头,以及粮食及其它物资一大批。

救命的麻大湖

笔者姥娘家是院庄村,这也是笔者一直想写院庄惨案的主要原因。笔者现在健在的92岁老母亲,那年14岁。从我们姐弟5人记事起,母亲就无数次地给我们讲述日军当年血洗院庄的恐怖情景,并无数次地叙说家中的大黄狗救了她一条命。

12月2日早上,笔者姥爷在小清河拉纤不在家,姥娘正巧有急事出了门,家中只有笔者的母亲一人在家。外边响起枪声和恐怖的哭喊声后,惊慌失措的母亲吓得不知往哪里躲藏才好。后来,我母亲又听到了有大皮鞋“咵嗒、咵嗒”地进家门的声音。母亲战战兢兢地走出屋门一看,一个头戴棉帽、脚穿大皮靴的日军正端着枪向院子里走来。母亲发现日军的同时,日军也发现了母亲,并马上举枪瞄准。千钧一发之际,家中那条被枪声吓得藏到窝里一天一宿不敢出来的大黄狗此时突然跳了出来,猛扑向日军。突然遭到大黄狗袭击的日军吓得枪口一抬,子弹打飞了。就趁日军同大黄狗搏斗的工夫,“裹了脚”的母亲竟然爬上了东边院墙,跳进了东邻家中,然后逃进了几十米外的麻大湖。

母亲70 多年来经常念叨那条救命的大黄狗,并一生养狗、爱狗,也教育我们姐弟善待狗,她说:“狗通人性,狗心强似人心!”

姥娘家同四姥娘家一个大院子,姥娘家住院东,四姥娘家住院西,大门口朝北,院子西边就是麻大湖。那次日军撤走后,在四姥娘家院子西侧留下了一大堆日军向湖中扫射时的机枪子弹壳,能装三油筐(圆形的柳编抬筐)。

日军血洗院庄后,驻扎在桓台县乌河、夏庄一带的日军又多次进出院庄。因此,家家户户都把常用的和值钱的东西包进包袱,平时不解开,一听到枪声,背起包袱就向麻大湖中逃命。我母亲说有一次逃反,姥娘和母亲背着包袱刚跑进麻大湖,身后不远处落下了一颗炮弹,虽然又捡回了两条命,但母女二人当时都被炮弹震昏了。

1945年秋天,驻扎桓台县的日军投降后,被八路军押着经院庄村向北去博兴县城,院庄的老百姓都拿出棍子、菜刀等,冲着鬼子兵高高地举起来,可看看那群畜牲的狼狈样,怎么也不忍心下手报仇。这就是中国的老百姓,这就是善良、纯朴、胸怀宽广的父老乡亲!我想,也许这就是人与畜牲的区别吧!

作者后记:

15年前就想写院庄惨案,并前后采访过三次。前两次采访是2000年左右,并得到院庄村当时的党支部书记刘洪本的支持,两次均为我们找来几位90岁左右的亲历者讲述惨案经过,后因种种原因没能动笔。眼下退休了,可巧“句点论策”公众号约稿,这才下决心写。

在院庄村表弟、皮肤科名医孙长庚的帮助下我再次前去采访,这次得到了院庄村现任党支部书记刘占江的支持,4位90岁左右的村民接受了我的采访。根据三次采访的记录,对照《博兴县志》(1993年出版)和院庄村碑,发现文中的年份和死亡数字各不相同,只有惨案具体时间农历10月22日是确定的。结合几方面资料和三次采访记录整理出以上文字,以告诉世人惨案真相,也告慰逝者在天之灵,心愿微了。

(本文首发于“句点论策”微信公众号,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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