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新闻观

大众日报 2020-09-20 09:44 大字

他山之石

□ 王修滋

母亲一生务农,她与新闻唯有的一点关系,大约是因为我这个在报社当记者的儿子。

母亲上过小学五年级,一般的书报刊还能应付。虽然没写过什么新闻,但对新闻的敏感与理解,似乎不亚于我这个科班出身的大学生。几乎每次回乡,母亲都会不厌其烦地给我推荐她眼里的所谓新闻和新闻人物:谁家那个大儿媳妇,婆妈瘫痪在床几年,人家就伺候了几年,那可不是吹的;邻村高家好几个儿郎,没一个给老人好脸看的,要点口粮都要不出来,逼得老头子大冬天里去集上捡白菜帮子……我心中窃笑:这些哪是俺那张省报能刊用的。

大约二十几年前,村南修了公路,双向四车道,左通镇政府,右连初张公路,宽敞平坦,绿荫夹道,村民皆喜。镇里年轻的报道员慧眼识珠,笔下生花,硬生生地编造出一个貌似合理的故事:村里的王老汉——我的父亲,眼见着公路一天天地通到了家门口,喜滋滋地打电话给在省报当记者的儿子——我,要求儿子一定得回来好好写写镇里头的领导们关心民生、发展经济的先进事儿。报道员把得意之作寄给了一家农村报,这家报纸的编辑与我相熟,拿与我看,我笑着掷进了字纸篓。晚上与母亲通话言及此事,母亲说:“路修得真是不孬,镇上也是办了实事儿。那个写稿子的人来咱家了,被我说了一通,红着脸走了。瞎编故事可不好。”

十几年前,父母来济南住过数年,他们喜欢南部山区那个清净的环境。为了给父母解闷儿,我给老人订了几份生活类报纸和行业类杂志,每到傍晌午,送报上门的邮递员就摇着铃铛隔着栅栏喊:“来报纸啦!”此时母亲一般是正在灶上忙着,用过午饭,拾掇停当,便坐到沙发上看起报纸,虽然许多时候看着看着就报纸盖脸睡着了,但看报却几乎成了她每日必修的功课,大到美国选举、中东开战,小到菜价涨落、小偷出没,她都知晓三分,我们哥儿俩来,话题也大多自此引开。

一日母亲问道:“那个叫什么庆什么冰的明星,挣那么多钱,还偷漏税,报纸怎么天天写他们?老农民挣个钱难死了,你们也不去写写。”又一日问我:“报纸上怎么那么多治病卖药的小广告,都是真的么?咱村从滕州搬过来的那个谁家的大小子,就是吃小报小刊上卖的药,差点吃出毛病来!”隔几日又问我:“我看报纸上经常搞募捐。咱疃里你张国舅他媳妇上坟被火烧了,浑身没几处好地场,不能帮她募个捐么的?看着怪可怜人的。”

每当此时,我常以言语敷衍,解释市场的竞争、办报的难处等。但母亲仍不理解,且执拗地认为:报纸是公家办的,就是不能写些杂七杂八的,就是不能满眼都是钱,就是不能看着老百姓遭罪不去管!

时间长了,我观察到一个现象,就是有些媒体母亲基本上是不看的。问她,她没好气地说:“不愿看。净说些好听的。今天去镇上赶集,又看见了那个拄着拐杖捡垃圾的老太太,她儿子儿媳妇都得了重病,孙子孙女上学,家里穷得叮当响。报纸也好电视也好,怎么不报报这些事?让社会上的好心人帮帮她,好心人还是多。还有,农村不赡养老人的事越来越多,为了一两百块钱的赡养费,几个儿媳妇打得不上门。这些事你们真该报道报道,这是社会风气呀,可不能敞着口子乱来。”

母亲重又回到老家居住后,念及她业已形成的阅读习惯,就想着继续给她订份报纸,这次她却不乐意了。“咱这里的投递员一周才来两三趟,来了报纸要么送到书记家去,要么放在小卖部里,刮风下雨的,谁能天天去拿呀。”我闻之,却无能为力。

最近一次回家,母亲柔声问道:“是不是报社日子不大好过了?”我惊问其故,母亲说:“现在城里乡下大人小孩成天价手里攥着个手机,谁还看报纸。”

细细品来,母亲话语不多,却几乎都在理上,朴素中透着深奥,询问中带着不安。不论是她对新闻真实性原则的朴素理解,还是对能否正确处理两个效益关系的担心;不论是对报纸属性的界定,还是对媒体社会责任的呼唤;不论是对正面报道与监督报道比例适度把握的期盼,还是对基层百姓生存状态的关切,乃至对报业融合转型发展的期待等,都折射着一个农妇对新闻理念的心灵探寻与现实叩问。如是说来,大凡真理,都是朴素的、生动的、简约的,而所谓堂奥,不过是有闲之士有意无意的文字编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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