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家乡事,品故乡情


思念母亲

烟台日报 2016-12-16 00:00 大字
□纪毅

妈妈离开我们快三年了。继爸爸离开我们不到六年,2013年8月2日,农历6月26日,妈妈因脑血栓及心肺功能衰竭,追爸爸而去,永远离开了我们……

化过悲伤、失落、无奈,我时常眼含热泪,思念妈妈。

小时候,我心中的妈妈

话说长一点,妈妈和爸爸的婚姻是姥爷和爷爷“钦定”的。姥爷年轻时来我家“扛活拉挑”,爷爷也在自己父亲手下打工,与姥爷趣味相投,恰好妈妈和爸爸都是1937年生人,同龄,父辈之约成就了妈妈和爸爸的姻缘。在三年自然灾害中的1960年,24岁的妈妈嫁给了爸爸,由海阳佘格村来到了三里路远、一山之隔的大孟格村,开始了新的生活。能够想象得到,出嫁时的妈妈是幸福的。因为爸爸长得高大帅气,又是村里的大队会计,这在当时的农村,是有身份地位的体面人了。加之我们家老辈会做买卖,感觉家底厚实的样子,而当时爷爷已经是南下转业在城里有公职、拿高工资的地方干部了。用现代话说,妈妈算嫁了个“高富帅”———这些,是我听长辈零零碎碎讲的。

1962年腊月,我出生了,长子长孙,倍受家人的喜爱。

我能系统地记住一些事情,大约是六七岁之后了。印象中奶奶是一个善良健谈而又争强好胜的小脚老太太,自然也是一家之长了。爸爸是个追求人格完美又极孝顺的人。说完美,村里老老少少提起爸爸,都竖大拇指;说孝顺,爸爸唯奶奶意旨马首是瞻,甚至到了愚孝的地步。妈妈不善言谈,憨厚老实,就知道干活,任劳任怨,出嫁从夫的封建意识,逆来顺受。于是乎,在这个家里,奶奶有时嫌弃妈妈不会讲礼节客气话,公开数落妈妈“懒语”,这是奶奶为妈妈发明的专用词汇,辞典百度是找不到的。任凭奶奶数落,妈妈不曾有半点反驳的行为,总是表现出“惹不起躲得起”的样子,把委屈埋在心里。好在奶奶是有分寸的,不曾辱骂过妈妈,婆媳一直相安无事,而妈妈尽力做好当儿媳的本分。我小时候和奶奶一铺炕睡觉,记得每天天一放亮,妈妈总是要到奶奶床前请示一句,“妈,今早做什么饭?”奶奶躺在炕上总是端着架子,发出“熥上两个饼子,六块地瓜,熬一锅苞米饭”之类的指令。想想也真是好笑,那个年代穷的也就只能吃这些粗粮,不是全唠叨些没用的吗?妈妈就是这样,委屈自己,维护着家里的祥和。爸爸在外是个大好人,在家里对妈妈却是十足的大男子主义,妈妈处事若有不妥,时而会遭到爸爸的“呵斥”。妈妈总是维护着男人的尊严,从不与爸爸“斗嘴”,好在爸爸有涵养也不会粗口骂人,我和妹妹弟弟也从没看见爸爸动手打过妈妈。及至后来,透过一些生活的细节,感悟到爸爸还是很爱护妈妈的,爸爸的“呵斥”只是爸爸装“大男子主义”的表象,他们把夫妻的感情藏在心里。

有这样一件事,我弱弱地感到妈妈性格的另一面。我小时患过“百日咳”,落下了病根,到了冬天就咳嗽。妈妈姥姥担心我长大了成个“喉佝”,娶不上媳妇,很是苦恼。对此,奶奶的观点就是有病吃药,妈妈姥姥的观点是吃药也治不好那就需要“滋补”,要吃有油水的好东西润喉润肺才行。矛盾来了,妈妈没有自主权,没钱买鸡蛋之类的补品,于是求助姥姥,从姥姥家拿来些鸡蛋,在我咳嗽厉害的时候,妈妈会用铁勺子煎上一个鸡蛋,趁热让我吃下。要知道这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是很奢侈的。妈妈嘴拙,不会虚让一下奶奶,这少不了让奶奶挑理,给妈妈一些难看的脸色,而妈妈全然不顾,爱咋治咋治,治儿子的病要紧。这让我享受到母爱的同时,第一次觉悟到了妈妈是有“反抗”精神和“倔强”性格的。

妈妈最开心的是回自己娘家了。妈妈背着弟弟牵着妹妹领着我,迎着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行走在弯曲的小石屑路上,儿歌笑语,洋溢着欢乐和幸福。姥姥家里在农村算是殷实的,姥爷在县城拿工资,每月回家捎些好吃的。姥姥家,是妈妈温馨的港湾。

青少年时,我心中的妈妈

1975年春,一向在家里默默无闻、没有地位和发言权的妈妈突然提出要“分家”。这无疑是家庭里的晴天霹雳,让一家老少不知所措。

这里,我述说一下我们这个大家庭的进化和演变。1960年,爸爸妈妈成家时,跟奶奶、二姑住在一个屋檐下,其时家庭成员中,爷爷、二爸(叔父)在枣庄工作,大姑已出嫁。阴历1962年腊月我出生,1966年6月妹妹学梅出生,1970年6月弟弟学志出生,1970年二妈(叔婶)嫁给二爸住老家,随后三个堂妹出生,1972年底二姑离家去枣庄工作,1974年秋,爷爷离休回老家定居,一直到1975年春,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我们兄妹三人、二妈和两个堂妹共十口之家,在一个大锅里吃饭,这即便是在解放前的农村也是少有的。当时的社会体制是人民公社集体化,村里以生产队为单位,大家庭里除了爷爷吃公粮,九人的口粮由生产队里分配,而每个人的口粮全分在山里或场院里,得一趟一趟去搬回来。农村分家的前奏,是因家庭不和先闹出点动静来,而我们家里是风平浪静。记得爷爷奶奶不同意,好端端的家怎么要分呢?在街坊邻居里面子上过不去;二妈更是不同意,说她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孩子,家里家外的活怎么办呢?爸爸唯奶奶命是从,又怕伤了与二爸兄弟之间的感情,也反对妈妈的意见。而妈妈就像吃了秤砣铁了心了似的,独立的见解和倔强的性格充分展示出来了,当年最终还是把家分开了。从此爸爸妈妈带着我们兄妹三人过日子,二妈领着堂妹过日子,爷爷奶奶独立生活。当时,我是不明白其中道理的。成人后,听妈妈拉起这段往事,才懂得了妈妈的心。

妈妈嫁过来16年,尽管日常生活的油盐酱醋不用操心,但随着家庭人口的增多,生产队里分的口粮往家里搬运的活、山里的活,越来越多,基本上是由爸爸妈妈包揽。二妈到了秋天,大都带着堂妹去二爸那里探亲,很少下地干活。而爸妈一年到头挣的工分,全被队里扣去抵顶一大家老少的口粮款,爸妈手里见不到一分钱。本应是二爸交的自己三口家的口粮款,从来没见过二爸交出一分钱。尽管爷爷有离休工资,但奶奶从不给妈妈一分钱的私房钱,爸爸妈妈只有出力干活的份,一点自主权也没有,看到我们兄妹三人渐渐长大,妈妈总要为自己的孩子打算,所以,妈妈坚决地提出了分家。

分开家后,我们五口之家,先是姥姥买了个簸篓,给了妈妈15元钱来家里温锅。妈妈用姥姥给的钱抓了个猪崽,虚心学习姥姥的养猪经验,后来妈妈一年能养出一头大肥猪,每年能为家里增加一笔可观的收入。生产队里有妇女干的活,妈妈都是抢着干,家里家外,精打细算。一年下来,加上爸爸在社办企业上班的收入,扣去五口之家的口粮款,家里有了不少节余。日子一年好起一年,妈妈对生活也越来越有盼头。分家后,二妈拉扯着堂妹,日常生活上忙碌不说,到了秋天队里又分地瓜又分玉米,还要到山里刨烧火做饭用的玉米“布袋”,困难是可想而知的,二妈也着实吃了些苦头。日子逼到自己头上了,都有办法。二爸于1980年把一家四口的农业户口迁到枣庄城里去了,二妈和三个堂妹从此过上了让农民羡慕的城里人的生活。客观上,这也应该是分家带来的好处。日子过得最滋润的,应该是爷爷奶奶老两口了。奶奶时年64岁,身体好,会做饭;爷爷退休金高,天天是面条饺子,鱼肉不断。总之,妈妈提议的分家之举,最终人人享受到了“红利”,以致爸爸在世的后几年,偶尔提起十口之家吃大锅饭的事,我以“愚昧、荒唐”来做结论,爸爸总是歉意地笑笑,说“早早分家就好了”,这是爸爸一生中少有的几次检讨自己的不足,赞美妈妈的英明。多年前的家族芥蒂,早已荡然无存。血浓于水,我们家和二爸家、大姑家、二姑家始终是相互牵挂的一家人。

对妈妈的认知,还有一件深刻的事,那就是我高考。从小调皮捣蛋的我,小学到初一学得一塌糊涂,恢复了高考后自己倒也不彪,知道学习了,因底子太差,1980年第一次参加高考,考不中是预料之中的,但离总分仅差11分,这燃起了爸爸妈妈的期望和街坊邻居的翘首观望,大家一致认为,复读一年,必金榜题名。怎奈1981年参加高考,7分之差又名落孙山,我当时对自己的失望及无颜见“江东父老”的那种沮丧可想而知,整天躲在家里愁眉不展,伤心时泪流满面。爸爸妈妈不仅没有责怪我“不争气”,反而变着法儿安慰我。有一次妈妈擦去我脸上的泪水,说:“别难过,没考上大学的学生有的是,咱不丢人。你想复读再去读,家里供得起;不愿读了咱不读,学个木匠有个手艺,一辈子也会过得挺好。”妈妈就是这样,教育我可进可守,无论遇到什么挫折,始终不屈不挠,永远对生活充满信心和希望。

成家了,我心中的妈妈

1987年秋,我在济南结婚成家了。尽管是远离父母,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习惯了,生活上不宽裕还是会不自觉地从父母家里索取。比如假期回老家,拎回一大桶妈妈准备的花生油是很自然的,没往深处想过,这是爸妈辛勤劳作、省吃俭用省下来的。刺痛我内心觉醒的,是1989年8月女儿晓筱出生,妈妈来济南伺候月子的时候。记得有天中午炖了一高压锅排骨,我对妈妈说,想吃使劲吃吧,我每月有工资的。那次妈妈吃的真不少,饭后妈妈随口说了这么一句:“有生第一次吃排骨吃饱了肚子。”算来,那年妈妈53岁,大半辈子过去了,才享用了一顿排骨,我越想越心酸。回顾过去,家里做好吃的,妈妈总是默默地让着孩子、老人和爸爸吃,自己只是尝尝。即便我们兄妹吃足了,妈妈还是不舍得吃,留着我们下顿吃。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养儿不知父母恩。打那以后,我懂得了该好好回报父母了。经过几年的打拼,我调到烟台工作以后,和妹妹、弟弟一道,从1996年起,不仅让妈妈爸爸可以饱餐肉食排骨,还可以尽情地吃鱼、螃蟹、大虾等海鲜,也让爸爸妈妈每年享用滋补过海参、鲍鱼。只可惜,爸爸71岁离世,妈妈77岁又离我们而去,享受儿女回馈的时间,不到人生年龄的三分之一。不能只叹息“子欲养而亲不待”,我当儿子的懂事晚进步慢,没有早日尽孝,这是我人生最大的愧疚和遗憾。

还有一件令我和亲人感怀的事情,就是妈妈善始善终善待着奶奶。

1986年爷爷去世后,奶奶去枣庄二爸家和二姑家短暂住了几个月,奶奶不适应城市生活,选择回老家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也是正常的。爸爸的孝顺自不必说,我担心的是,现在是妈妈当家做主人了,会不会把以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时地倒腾出来,倒回来数落奶奶?一旦妈妈和奶奶闹僵,爸爸和我们兄妹三人夹在中间会很头疼的。妈妈好像看出了我们的担忧,不止一次地承诺:放心吧,我不会和你奶奶学一样。这一过,直到2000年奶奶去世,婆媳俩相安融洽。家里有好吃的,一家人都优先奶奶。奶奶人生的后两年,出现了老年痴呆症,有时大小便弄得满炕都是,妈妈没抱怨过一句,还是任劳任怨地和爸爸精心照顾着奶奶。聊起村里因养老而兄弟间起纷争的,妈妈总是鄙视地淡淡地说一句:一个孩子就不养老了?其深层的哲理就是教育我们:养老,不要攀,不要比,尽自己的力。妈妈的心胸是宽大的,记人长处不记短处,识大体,顾大局。在孝敬奶奶身上,妈妈爸爸是我们的榜样。

爸爸离世后,我心中的妈妈

2007年12月,爸爸因心脏病做造影检查手术失败,进入ICU抢救室。尽管事先知道爸爸的病情是严重危险的,但不曾想过爸爸会突然倒下。当我预感到爸爸的生命已进入弥留之际,我把妈妈从老家喊来烟台。当我恐慌地和妈妈述说了爸爸的病况,我已是泣不成声,扑向妈妈,抱住妈妈,责怪自己没有关心保护好爸爸。原本想去安慰妈妈,去分扛妈妈天上掉下的噩运,反而是妈妈强忍着自己悲痛的泪水去抚慰我,说:“你爸爸现在走,是早了,比起街坊上那些早走的,也凑合,就这个寿享,就这个命呵。”这就是妈妈,宁愿把巨大的痛苦埋在自己心里,也不愿看到自己的儿子悲痛落泪。在爸爸去世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和家人都看到过,妈妈一个人躲到厢房里偷偷擦泪。子女再大,在她眼里也是孩子。无论多悲苦,妈妈也愿意自己一个人扛着。

爸爸在世时,我理解的孝,只是给妈妈爸爸多买些好吃的,多给些零用钱。烟台离老家也就二百多里路程,驱车不到两个小时,算起来,我两个月才回家一次。除了过年,大多时间只是在家吃顿午饭,就因“工作忙碌”匆匆返回烟台。感觉爸爸妈妈很健康,都会长寿,来日方长。爸爸突然离世,我才惊醒,我陪爸爸妈妈的时间太少了。我叩问自己,我真的很忙吗?真的忙到连陪父母拉拉家常的时间都没有吗?多么虚伪又不堪一击的借口啊。“忠孝不能两全”,这是英雄献身时的誓言,岂能成为我等平庸之辈无暇陪护父母的挡箭牌?从此,与妹妹商量,每到大礼拜,我和妹妹轮流回去,和弟弟、弟媳妇一起多陪陪妈妈。弟弟学志和弟媳美玲后来在老家生活,他们无微不至地照料着妈妈,是街坊邻居有目共睹的、人人夸赞的好儿子好儿媳。怎奈,妈妈的健康状况开始直线下滑。先是两膝关节长骨刺,不能自如地走路,这让习惯了劳动的妈妈有“大江东去”的叹息。2011年,妈妈出现了脑血栓,好在治疗后身体没受多大影响;2012年脑血栓复发,出院后已行动不便;待2013年初春,妈妈脑血栓第三次复发住院,加之心肺功能的衰弱退化,大夫已无回天之力,妈妈如同植物人一般全身瘫痪了。

妈妈住院期间,我们兄妹三人坦荡无私,争相出钱出力,尤其是妹夫京涛,为妈妈端屎端尿,病友夸赞,亲儿子也很难做到这样啊。妈妈四个月的卧床理料,没有一个子女退缩过,我们耐心地为妈妈捶腿翻身,不让妈妈遭罪,即便康复无望,我们还是想方设法延长妈妈的生命。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能感觉到,妈妈对子女的爱和孝,是很满意和知足的。

妈妈先前在我面前简单总结过自己的大半生:

嫁到我们家里来,三年自然灾害时也没挨过饿,家里从来没出去借过钱。分开家自己过了,风调雨顺,一年好起一年。你们兄妹三人长大了,也都混得有出息。我和你爸该吃的好东西都吃过了,什么也不馋,知足了。

妈妈没上过学,不知道有《道德经》和《论语》,不知道什么是辩证唯物主义,也不会说一句名言警句。妈妈在辛勤的劳动中,在用心经营自己的家庭生活中,以她特有的聪明和智慧,感悟和践行了人生的很多哲理。

在妈妈看来,自己比起同龄人来没挨过饿,就是幸运;自己的子女也不必非得是达官贵族、大款富豪,只要康健成人、自食其力,能尽到责任和义务,就算是有出息;能吃上鸡鸭鱼肉,就算吃上好东西了。妈妈对自己受过的苦,付出的辛酸和劳累,即便是偶尔提起,也是轻描淡写。功而忘我,积极进取,知足常乐,妈妈做到了。

妈妈的一生,没和家人、没和街坊邻居吵过嘴、翻过脸,憨厚勤劳,尊老爱幼,以宽大的心胸包容一切。忍辱不辩,寡言不争,敏于事而慎于言,妈妈做到了。

困难的时候,妈妈从来没拐弯抹角在有钱的爷爷面前哭穷过,不索取一分不该得的钱,总是不卑不亢,靠自己和爸爸勤劳的双手抚养我们兄妹成人,用心经营我们的家庭生活。当我们家经济上有所改观的时候,妈妈总是惦记着那些生活不如我们的亲戚,逢年过节,总不忘让弟弟去给邻村大姑家等亲戚送些鱼虾。

在外人眼里,妈妈只是一个普通平凡的农村妇女,没有可讴歌记载的丰功伟绩,甚至没有多少人知道妈妈的名字叫董洪芝,但是在我们兄妹的心目中,在我们的亲人中,妈妈的一生是一部岁月史诗,说不完,赞不尽。妈妈是最无私的,是最勤劳的,是最智慧的,是最慈爱的,是最伟大的!妈妈,做您的儿女,我们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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