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心中都藏着无处宣泄的秘密，一定会有个角落，收留你那些脆弱的伤悲、孤独的欢喜。黑暗的尽头总有阳光
倾诉人：五凤（化名）40岁 玉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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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惨的“婚姻”
有时候，我也会抱怨，为什么人与人之间的命运那么不同。有些人一出生，就拥有一切；有些人健康快乐，无忧无虑；可是我，却要饱含痛苦，在艰难的环境中苟且偷生……
我生长在一个封闭愚昧的农村。1993年，我19岁，那一天，我出嫁了。黎明前是漫长的黑暗，我似乎永远不会从噩梦中苏醒。继母领着几个男人，把我拖上一辆马车，马脖子上挂着暗红的布花，有人点燃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像哀嚎一般，回荡在冷冷清清的夜空中。我被“半卖半嫁”给一个陌生男人。
没有反抗也不能反抗，我的命运不由我做主。我只能祈祷，我的丈夫是个“好人”，可偏偏，我遇到的是个无耻混蛋。
丈夫比我大20岁，娶过两个老婆，一个染病身亡，一个逃跑了。有邻居悄悄告诉：“她们都遭受过他的虐待……”
他酗酒，喜欢打人。随意捡起手腕粗的木棍，就往我身上打，我跑，他抓住我的头发，我躲，却无处藏身。他有两个孩子，都因忍受不了他的暴力，年纪轻轻就离家出走了。
我也想过逃，可他看我看得很严，大多数时候都把我锁在房间里。他还威胁说，如果发现我逃，他就做一条铁链，把我拴起来。我终日以泪洗面，渐渐地视线变得模糊，眼睛都看不清楚了。
三年后，我怀孕了。我一度以为我终于重见光明。丈夫减少了对我拳脚相加，我以为孩子的诞生能够慢慢感化他。我不祈求能过安逸的生活，只希望像个普通农村妇女那样，守护着孩子成长。
可他却剥夺了我唯一的希望！
我第一胎生了个女儿。生产过程非常艰难，几乎要了我半条命。我只看了一眼孩子，就被他抱走了。几天之后，他告诉我，孩子死了，他找了块地埋了她。
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整个人都崩溃了。我知道他在骗我，可他把孩子藏到哪儿了？是不是因为他重男轻女，看到我生了个女儿，就不想养了？我苦苦哀求他告诉我孩子的下落，问多了，又挨一顿暴打。
邻居有个好心的女人，看见我可怜，趁我丈夫不在家时，悄悄说：“你女儿被他（我丈夫）拿去‘送\’人了……据说那人给了他一笔钱……”
我当场崩溃。丈夫居然卖掉了我们的亲生女儿！我连一口奶水都来不及喂养女儿，她就这样被硬生生地跟我分离！那时，我真的想死。可我的死能改变什么吗？只能证明，我是一个悲惨的失败者。败给了艰苦的生活，败给了这个禽兽不如的男人。
一年之后，我又怀孕了。我只能祈求，这次怀的是个男孩，这样丈夫就不会把他送走。我的祈祷应验了，我轻松地生下一个儿子。
丈夫很惊喜，他把儿子留在我身边，让我用母乳喂养他。我松了口气，认为儿子再也不会离开我。
可是，这样的幸福只持续了三个月。我又一次低估了丈夫的禽兽本性——儿子刚满100天，又被他抱走了！
那天晚上，我哭喊着四处找儿子时，他冷冷地对我说：“别找了，我送人了。”
我瞪着发红的眼睛问他：“送人？你说！那人给了你多少钱！”
他望着我，诡谲地笑了。那笑容竟令我毛骨悚然。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我和孩子，都只是他的赚钱工具！
精神的折磨
村里人都说我疯了。披头散发，不洗澡，不吃饭，瘦得皮包骨一样。我也觉得自己疯了，当最后的希望破灭，我简直生不如死。
我四处打听我孩子的下落。还是那个好心的邻居，她告诉我，我女儿被送到离县城不远的某个村落。儿子则被辗转送到了更远的地方。
我问她：“那你知道我女儿被送的具体地址吗？”
她摇摇头：“那个村里新生的孩子并不多，你可以找找看，我听说，那家人好像姓韦……”她只能帮我帮到这里，我对她已是万分感激。
从那天起，再见一见儿女成为了我活下去的目标。可我只有逃出丈夫的魔掌，才能实现找儿女的心愿。
装疯卖傻了半年多，丈夫逢人就说我是“疯婆子”，因为太脏太臭，他不愿意靠近我。打骂我时我也只会傻笑，他曾经把我的头浸入污水中，我也不反抗，他便认定我真的“有病”。
其实，我并不完全是装，我的精神状态早就被他折磨垮了，疼痛和死亡对我来说早已没了意义，我苟且活着，就只剩最后的信念——见见我的孩子！
在他喝得烂醉如泥的那个夜晚，他终于忘了锁门。我逃离那个“家”，一口气跑了很远，跑到我再也没力气站起来，我仍然匍匐着前行。
我在两天后到达那个村子，我坚信，女儿就在那里。村里有些好心人，看到我落魄的模样，给我送水送馒头。可当我小心翼翼地问起孩子的下落时，他们都格外警惕。
后来，我终于找到了一户姓韦的人家，他们家里也确实有个三岁多的小女孩。我佯装很渴去讨水喝，女主人抱着孩子给我开了门。我盯着她怀里咯咯笑着的女孩看，她是那么漂亮，红嘟嘟的小脸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她是那么健康，笑声如铃，能清晰地叫着“妈妈”，说着完整的话。
我忍不住泪如雨下。或许，她真的是我女儿，或许她不是。但这已经不重要了……我相信，我的儿女，一定被善良的人们所收养，一定在健康快乐地成长。他们跟在养父母身边，比跟在一个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母亲，和一个恶魔禽兽般的父亲身边，要好太多。
我突然就放下了一切。
我跟随村里一辆运蔬菜的卡车到了县城，又沿路乞讨，走到了市里。我很诧异丈夫没有找我，或许他找的方向不对，或许他认为一个疯婆子，跑了就跑了，他还可以花钱娶别的女人。总之，我解脱了，可我却无处可去。
当求生意志变得很薄弱时，你会感觉死亡如影随形。我以为我人生的结局，就是死在这座城市的天桥下。可朦胧中，却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五凤，你是五凤吗？”
她是我娘家的远房亲戚，算是我的表姐。我母亲在世时，我们常走动，也常一起玩，我和她还曾是同班同学。母亲去世后，继母掌管了家中的一切，我初中辍学，帮家里干农活，渐渐也就和以前的亲戚同学疏远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却能认出我来，我很惊讶。她说，前阵子在这附近看见我乞讨，就觉得我很像“五凤”，所以特意向老家的人打听了我的下落。各种版本的传言都有，说我自杀、失踪、难产死了……她拉着我的手哭了起来：“你妈妈要是看到你这样，一定很难过，”
我也克制不住，放声大哭。命运总是不能如我所愿，在我真正放弃生存信念的时候，它却用这种方式挽留住了我。
生活迎来阳光
在表姐的帮助下，我恢复了精神状态，我开始找工作，自食其力地活下来。
我端盘子、去别人家里搞卫生、搬运货物、捡垃圾收废品，只要能堂堂正正地赚钱，我都愿意做。后来，表姐跟她丈夫到柳州打工，说他们工厂招做饭打杂的女工，问我愿不愿去，我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那一年，我32岁，表姐夫妇攒够了钱，决定回老家生活。对我而言，那里早已不是我的故乡，我不可能回去。我说：“你们走吧，我留下，我可以在这里好好活着。”
后来，我去一家私营幼儿园上班。我帮煮饭，也帮照顾孩子。我突然觉得这就是我想要的工作！我爱那些孩子，他们也喜欢我。无论是调皮的男孩，还是活泼的女孩，无论他们做了什么“坏事”，我都能包容他们。
孩子们能感受到你真心实意的爱。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都叫我“凤妈妈”，一听到这个称呼，我心里就觉得很温暖。
幼儿园的老板也是一对夫妇，他们很善良，得知我的经历后，积极地帮我介绍对象。他们说，我的前半生吃了太多苦，后半生一定要享福。
对于爱情，我从来不敢奢望。被丈夫暴打折磨的阴影仍然没有消散。可那个叫阿军的男人就这么闯入我的生命。
他是老板的一个朋友，也是他们给我介绍的第三个相亲对象。阿军其貌不扬，才40出头却长了白发，笑起来的时候，脸皱巴巴像个橘子。可不知为什么，一看到他笑，我就特别开心。
别的男人对我挑三拣四，觉得我没文化、个头矮、皮肤黑，又觉得我的经历太悲惨，很可能有隐藏的精神疾病。可阿军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菜？开卡车前，我是厨师，什么菜都难不倒我。”
我哭了，他却笑：“你哭啥？是不是觉得我长得吓人？”
阿军也有悲惨的经历，妻子患上重病，他四处借钱，欠下很多债务，妻子却撒手人寰，只留下年幼的儿子。他改行当卡车司机，就是觉得这一行能赚辛苦钱，能赶紧还清债务。
他告诉我，他现在还欠着几个亲戚的钱：“你愿不愿跟我吃苦？”
“这叫吃苦？”我笑了，“对我来说，这种苦，是福。”
阿军说，再苦再穷，他也要对我“明媒正娶”。他说，我以前那不叫结婚，连结婚证都没有，就被“卖”给别人，那是不合法的。
可我却很犹豫，因为我的户口本还在老家继母哪里。我的身份证也要重新回去补办。对我来说，这些事不仅麻烦，还会让我恐惧——如果我那酗酒如命的“丈夫”知道了我的行踪，如果我那贪婪的继母出卖了我，如果邻里乡亲用异样的眼光看待我……
可阿军说，一切都有他在，没人能伤害我。他给了我极大的勇气。
出乎意料，事情办得很顺利。继母年纪大了，躺在病床上连话都说不清楚，她的儿女没有为难我，反而对我表达了愧疚之情。据说，我“丈夫”前几年死了，酒精中毒，死时没有人在他身边，连葬礼都没人参加。
我握紧阿军的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我心里无怨无恨，只是觉得很轻松。
我和阿军的婚礼在冬天举行，喜炮、鲜花，他儿子给我递来红色的外套……十多年前，当我受尽磨难时，我根本不敢想象，我也能拥有这样的幸福。我拿着结婚证，看着这个笑得像橘子一样的男人，心里满是温暖和感激。
当然，还要感谢那些帮助过我的人，我始终相信，这世上好人远比坏人多。
我想，或许命运对每个人也是公平的。我们这一生，无论平凡抑或伟大，能好好活着，心怀希望，不惧生活的打击和失败，就是真正的勇者。
易星 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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