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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概述小说讲述的是主人公为了筹集求学耶路撒冷的费

兰州晚报 2015-08-27 10:01 大字

内容概述

小说讲述的是主人公为了筹集求学耶路撒冷的费用,回运河边的老家卖掉祖宅,而后接连与几位儿时伙伴相遇,他们各自的人生境遇、理想追求和对往昔生活的回顾。故事横跨七十年,在浩繁复杂的背景下聚焦于这个年代的中国年轻人,旨在通过对他们父辈以及自我切身经验的忠实描述,探寻成长细节的脉络,并为读者呈现“70后”一代人复杂的精神世界和完整立体的社会。

作者简介

徐则臣,著有《耶路撒冷》《午夜之门》《夜火车》《跑步穿过中关村》《居延》《把大师挂在嘴上》《到世界去》等。曾获第四届春天文学奖、第十二届庄重文文学奖、第十三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小说家奖,被《南方人物周刊》评为“2015年度中国青年领袖”。《如果大雪封门》获第六届鲁迅文学奖短篇小说奖。长篇小说《耶路撒冷》被评为“《亚洲周刊》2014年度十大小说”第一名,获第五届老舍文学奖、首届腾讯书院文学奖。部分作品被翻译成德、英、日、韩、意、蒙、荷、俄、西等语言。

1

静止不动的窗外一点点亮起来,成为一张透明幽蓝的油纸。

从傍晚五点零三分开始,十一个小时十四分钟,黑暗,直到急刹车,火车猛然停下。初平阳在睡眠的惯性里梦见自己穿过挡板,被扔到了隔壁的硬卧包厢里。惊醒的同时他听到有人尖叫,也有人因为情况紧急陡然放大了呼噜声,还有人放了一个短促的屁。不过这些都是背景,他的脸和身体贴在清凉平滑的挡板上,时间的速度突然降了下来,有种失重的平和,他真切地听到了不再转动的车轮摩擦铁轨的凄厉之声。那声音让他的牙齿缓慢地发酸,身上发痒,毛发因此懒洋洋地竖起来。他在眼罩后面分明看见了摩擦绽放的火花连绵不绝,像雨天里车轮甩带起的一大片水珠,如同孔雀开屏。他的眼罩是在北京最大的家乐福超市买的。眼罩十九块钱,面子是蓝布,里子是黑的,戴上后可以确保这个世界如想象的一样黑。

在停下之前,火车一直穿行在平原的暗夜里。这片大平原至今不能习惯一列寒光闪闪的铁家伙奔驰而过:所有的鸟都被提前惊飞,虫子停止鸣叫,夏天才有的蚊蝇也潜伏不动,张大嘴控制着呼吸节奏。火车终于一动不动的时候,车厢内外有一瞬间是绝对的寂静,某种梦幻般的安宁;大家都傻了,搞不清是不是在梦里。当然没醒的继续睡,他们的梦里不可能同时出现火车和急刹车这两件事。然后列车的喇叭打开了,先是一阵惊慌失措的电流声划过所有人的大脑皮层,初平阳听见床铺一阵喧哗,五湖四海的方言挤成一团,接着广播员棉花糖一样甜美的声音盖过他们,车厢里的灯也亮了:

“各位旅客请注意,各位旅客请注意,我谨代表本次列车的列车长和全体乘务人员抱歉地通知您:因突发事件,列车暂停行驶,请大家耐心等待,继续休息,我们的列车很快就将继续前行。给您带来的不便我们深表遗憾,祝您旅途愉快,祝您旅途愉快!”

寂静之后车厢里乱起来,嘟嘟囔囔地说梦话和骂娘。睡不醒的乘客翻个身继续打呼噜,火车半路停靠这种事谁都经历过,大人物的列车经过你得停,给快车让道你得停,有时候错个车你还得诡异地停一下。此刻,骂娘的也半真半假,针对的主要不是停车,而是停车的方式,你妈的,急刹,这家伙一激灵,做得好好的梦生生被甩了出去。

初平阳拉下眼罩,窗帘已经被下铺的乘客拉开。下铺伸出一颗中年男人的谢顶脑袋,把脸贴到了窗玻璃上。车厢里灯亮着,窗外一片空洞的黑,玻璃上映出那男人虚胖的油脸,大鼻子像颗草莓。“去哪儿呀,小伙子?”他问。

他的扫帚眉是两笔没写好的毛笔笔画贴在玻璃上的。“淮海。”初平阳说。

草莓鼻子看看表,“如果车不停,半小时就到。”为了让大家尽快安静下来,车厢里的灯灭了。草莓鼻子往上仰起脸,脖子上肥厚的肉艰难地摞起来,脸终于朝向了初平阳。“下一站,淮海。”一股隔夜的口臭,还有变质的酒味。初平阳迅速把脑袋缩回,静止不动的窗外一点点亮起来,成为一张透明幽蓝的油纸。野地、荒草、庄稼、树木和遥远处低矮的房屋,在油纸上一一浮现。有人开始起床,用脚找鞋的声音,走动,咳嗽,小心地清嗓子。都是勤劳的人,习惯于早睡早起。初平阳每次坐夜车都有个错觉,认为离北京越远的人起得越早。他从北京坐车到外地去,总是天刚亮车厢里就有成群的人走来走去;而从外地回北京,大部分人都要睡到快进城区才开始潦草地起来,匆匆忙忙地去抢夺卫生间和盥洗室。当然,错觉就是一个错误的感觉。隔壁的包厢里飘过来桶装泡面的香味,香辣牛肉面。初平阳再也睡不着了。

“我就知道这车迟早要出事!”下铺盯着玻璃,“去淮海出差?”

“回老家。”

据说这趟车计划是年底开通,前几天母亲突然在电话里说,通了通了,你可以坐火车回来了;初平阳才知道,从此回故乡又多了一条路。他每天晚上七点都在北大南门的售票点排队,即使排在头一个,售票员也告诉他,票没了。刚开始放票就没了,票都卖到哪儿去了呢?漂亮的小姑娘回答他,可能是她敲键盘的速度太慢,抢不过人家。好吧,就当全卖团体票了。一周后,他总算开了窍,不排队了,从票贩子手里高价买到一张卧铺。父母希望他早一点回,他们的行李都收拾好了,三口人能在一起多待一天是一天。

2

一开一关之间,清凉新鲜的潮湿空气涌进来。

“幸好不是飞机。”草莓鼻子又说,“那要半路停下,就得一头栽下来。”他的脸再次仰向初平阳,挑着眉毛翻白眼,神秘地压低声音,“像林彪和叶群那样。”说完了他克制不住对自己的博学和幽默的欣赏,咧开嘴笑了。

初平阳怕酒,也怕酒糟味和酒臭味,反正睡不着,下了床去洗漱。据说,有人能根据隔夜的酒臭判断出来昨晚喝的是什么酒,产自哪一年。够牛的。从盥洗室回来,他顺便帮草莓鼻子带了一杯水。漱漱口也好。

这是个生意人,枕头底下放着密码箱,所以轻易不离开床铺。他很想告诉初平阳,他将在淮海市的下一站下车,他当年经常去淮海和人交易,不过现在,他的生意做到了北京,做到了比北京还北的地方。生意大了你就没办法,只能整天拎着密码箱天南海北地跑。“你猜我是干什么的?”

“领导。”

“你再猜。”

“还是领导。”

“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能是领导。”

“我就这么像当官的?”

初平阳在走道的窗边坐下来。天光渐明,下铺坐在床上,右手大拇指和食指端着下巴,一副摆出来的威严官僚相。在这边的窗户前,初平阳看见一条河贴着铁路向前流,在看不见的地方拐了一个弯。在河流与铁路之间,生长了一丛丛芦苇。依照他不那么可靠的方向感,他觉得这条小河必定通向运河,也就是说,这条河是运河的一个支流。如果它的确流向运河,那他过去肯定来过这里。很多年前,他跟杨杰、易长安、景天赐沿着水到处跑,对千手观音一般从运河伸出来的所有支汊都熟悉。那是很多年前。车厢里的空气有点闷,他试着把窗户拉下来一条缝,一天里河流的最好的味道侧着扁身子挤进来。他抽着鼻子深吸几口,清冽、潮润,加上植物青涩的腥甜,这味儿在北京一百年都闻不到。

“我哪儿像呢?”

又有几个人起来,走道这边的椅子上多了两个人。“见多识广,”初平阳说,“博学多才。可以公费出差,各种飞机都坐过。”如果他接着问,初平阳打算像南大街算命的谷瞎子那样说:先生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非官即富。

“你在笑话我,小伙子。”草莓鼻子总算听明白了。旁边有人躺在床上笑出了声。“不过我不计较,出门在外,图个开心嘛。以后有个风吹草动要帮忙的,吱一声。”

初平阳想,我连你是谁、干什么的都不知道,我到哪儿去吱一声?“谢谢。”初平阳说,“要不我现在就麻烦您一下,过会儿帮我把窗户再关上?”他向草莓鼻子比画着,把上面那半截窗户拉下来,一直拉到底,再推上去,关好。一开一关之间,清凉新鲜的潮湿空气涌进来。

“你想干吗?”

初平阳把电脑背到身上,把装杂物的旅行背包从上面的半个窗户里塞出去。背包咕咚一声落地,滚下了路基。他踩着小茶几弓腰驼背,拼命地吸瘪肚子,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窗户钻到外面去,一脚踩滑了车皮,人差点和背包一样掉下去。初平阳对草莓鼻子比画着,让他把窗户推上去。然后对车厢里围观过来的乘客摆摆手,说:

“我到家了。”

3

空气的湿度很大,天是阴的。河边所有的清早都像阴天。

空气的湿度很大,天是阴的。河边所有的清早都像阴天。草上的露水打湿他的鞋和裤脚。他把电脑包放进背包,背在身后,沿河边向前走,脚底下升起折断的草叶的清香。河流与铁路开始分道扬镳,他越发觉得这河眼熟。他觉得应该在哪个地方有一座桥,可能仅仅是木头的,但他什么都没找到。二十分钟后,他看见了迎接这条支流的运河开阔的水面,水汽蒸腾,水边芦苇和白杨树的枝叶在风里响。他回过头,在身后的遥远处,火车像一条冬眠的长蛇,还停在那里,可现在是初夏。把背包递出窗外时,有人担心火车碰巧此刻启动,他出不去怎么办。初平阳感谢他们的忧虑,这种事很难出现。

入河口是个三角。初平阳认出了它,十二岁那年跟父亲来这里挖芦根入药,因为水流交汇处芦根的药效更好。父亲在岸边忙活,他靠在半下午的船头瞌睡,一翻身掉进水里。他在岸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抽了根烟。抽完那根烟,天暗下来,初平阳抹了一把头发,下小雨了。雨下得像笨重的雾。他背起包沿着运河北岸往东走。依旧是芦苇和菖蒲疯长。菖蒲也能入药,断其根,剥掉外皮,肥白皎洁的那部分还可以做汤,其味甘冽清爽。野鸟在深密处叫,初平阳喊了一嗓子,几只鸟飞出来。在他遥远的记忆里,以现在的步速,再走一刻钟应该有个御码头。据说乾隆下江南时经过这里,心血来潮停了一下,从此成了御码头。码头上长年备有小船,方便来往的行人过河。但初平阳走了二十分钟也没见着码头在哪儿。穿过一片直往天上长的白杨树林,他看见两间小屋歪斜着杵在河边上。雨点变大,往脖子里钻。要经过四公里外的运河大桥才能到对岸。初平阳没带伞,背着包两脚泥朝小屋跑。前方亮起闪电,似乎很遥远,雷声传过来也沉闷。他走到小屋前,东南的半空里,一个巨大的闪电把天劈成两半,他在心里数到五,霹雳声才到。天文知识说,如果闪电之后三秒才能听见雷声,基本上可以确定这道闪是在一公里之外。

一只鹅受了惊吓,大叫一声,从小屋东山墙的圈里像滑翔机一样跑出来,翅膀张开到最大,一直飞到初平阳跟前,拧着脖子咬他的裤脚,然后将大屁股往后坐。接着一条大黑狗从门洞里走出来,冷冷地站在门槛前的石头上。它的尾巴一寸寸硬着垂下来,盘绕到两条后腿中间。初平阳举起手,对大黑狗说:

“我就想避个雨。”

屋里有浑浊的咳嗽,一个老头走出来,弯腰将黑狗的尾巴拽出来,说:“进五月就响霹雳,不是好年头。鹅,我说的是你,别盯着人裤脚拽!迷路了还是要过河?”“老伯,我过河。”初平阳说,灰颜色的鹅松开嘴,慢慢踱到黑狗旁边,一畜一禽并排站着,一起气度非凡地把脖子往后仰。“也可能迷路了。我记得前面有个御码头的。”

“进屋坐。”老头说,踢了黑狗一脚,“去看老大醒了没有。本地人?那把舌头捋直了说话。来啊,屋里坐。”

黑狗向另一间屋跑去,灰鹅跟在后面。门低矮,门槛高,初平阳低头进了屋,屋里黑灯瞎火的。老头递给他两张竹凳子,一张坐,一张放背包,他自己坐在靠西山墙的床上。(本文节选,更多内容请扫左侧二维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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