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喝五粮液
□刘荣魁
第一次喝五粮液，是在1980年暑假期间。那时我在农村当民办教师，把一批学生从一年级教到小学毕业。一天下午，一个学生的家长来找我，说是请我去他家吃晚饭，我很高兴地答应了。
餐桌上摆满了川南一带农家招待贵客的菜肴，乌骨鸡、腊肉、豆花和一些时鲜蔬菜。家长拿出半瓶五粮液来，对我说：“刘老师不要见笑哦，这是一个在宜宾工作的亲戚送我的，父亲做生时，我们喝了半瓶，想到请你吃饭，就留着没喝了。”我知道五粮液是什么来头，那是招待外国朋友的酒，在那个年代，拿钱都不易买到的东西。他把酒给我斟满，自己也斟了半杯，端起酒杯说：“感谢刘老师，在您的教育下，我的娃儿考上了初中，这在我们生产队还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哩。来，我敬您！”话没说完，酒已下了肚。回过味来，才觉得这酒很醇，不像一般的白酒喝在口里不是淡如白水就是辣如烈火；这酒很香，哈出气来，彷佛从口腔一直香到了整个屋子。家长给我斟上第二杯，我边喝边说：“上初中很不简单哩，初中生是什么概念，在科举时代就是秀才了，秀才是什么概念，秀才就是优秀人才啊……”家长听了很高兴，我自己听了也很高兴。这酒真好，三杯两盏下去，我就有些飘然若仙了，几丝成就感也在心里袅袅升起。
第二次喝五粮液，是五年后在镇上的一个餐馆里吃谢师酒。那时我已是一名公办教师，在一所镇中学教语文课。这次是学生考上了中专，校长和我们几个科任教师被家长邀请来喝酒。我们六七个人坐定后，家长打开两瓶五粮液，把我们面前的杯子全都斟满，然后举起杯子，伴随着许多酒一样温馨感人的话，从唇边浸到深喉，一起流进了心里。
家长说：“各位老师精心培养，使我的娃儿考上了中专，跳出了农门，是您们帮他把泥饭碗换成了金饭碗，我要好好敬您们一杯！”同来的两个女教师不会喝酒，我们就十分乐意地帮她们分担了喝酒任务，两瓶酒下去，有的清醒白醒，有的面红耳赤，一看就知道“道行”深浅了。对于我来说，喝这点酒，正好处于似醉非醉的边缘，感觉极好：我也是一个从民办教师蜕变为公办教师的，对于贫困山区农村孩子渴望跳出农门的心情，我深有体会；能够尽到我的努力，帮助他们蜕变成满天纷飞的蝴蝶，心中该有多美！
一个偶然的机会改变了我的职业轨迹。我从乡村中学进了县城，做了公务员，当了单位的头，接待来宾或外出开会，与五粮液亲密接触的机会就多了。为了表达西部山区人的热情、豪爽、耿直，就得多敬人家几杯酒，借助酒的热力，让人家感到宾至如归甚至乐而忘归；当然，自己也要搭进去，直被弄得眼朦胧，脚轻飘，身如燕，才愉快惬意、皆大欢喜。
最近一次喝五粮液，是跟老父亲在一起。父亲80寿辰的那天晚上，月光皎洁。老家的院坝里，茶几上放着两个玻璃杯，斟满五粮液。一个知天命之年的儿子和一位耄耋之年的父亲对坐无语，静静地让酒香顺着月光爬到苍穹，让月光染渡遥山近水。许久，父亲端起酒杯咂了一口，缓缓地说了一句：“人生就是一杯酒。”我没有回应，仰望满天闪烁的星斗，静听门前流淌的河水，默默地注视着父亲被月光漂白的头发和弯腰驼背的身影。是的，我们正是许多爱心热手酿制而成的一杯酒啊，虽然没能成为极品五粮液，但是我们能够在别人寒冷时添热、疲乏时给力、愁苦时解忧、欢乐时助兴，也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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