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风景

烟台晚报 2020-11-05 23:49 大字

黄伟

搬来那天,家栋站在屋子门口四围遭打量,不住口地说:“好地方、好地方。”

“嗯哪,就是、就是。”房东大婶满脸堆笑,连声应着,伸手接过家栋递过来的皱皱巴巴的二百块钱。

一处城乡交界的地儿。门口正前方,一条像是踩出来的小路抻着长长的懒腰把身子恣意探伸到不远处的公路边上。小路两旁是大

片待开发的荒地,里面长满毛茸茸,细软的枯草,让人有在上面打个滚、撒个野的冲动。有“咕咕咕”的叫声传来,近处,几只紫红色、灰白色的鸡在悠闲地踱步。荒地的四围遭散落着一栋栋灰头土脸的平房,虽然破旧些,仍不失古朴。不远处几栋高楼,有的未完工,外面罩的那层绿色的安全网在荒芜的冬季里显得惹眼。

家栋住的那间小厢屋的窗外是一大片梨树。时值冬季,梨树的枝桠枯瘦了些,直愣怔硬挺着,似乎被今年的花果所累,没缓过神来。

栋老家的地里也种有梨树,但这么大片的规模还是头一次见。家栋对梨花有种莫名的迷恋。梨花如雪,漫天飞舞,令人神往。

家栋有事没事爱站在窗前瞅那片梨树出神儿,隐约能听见大型推土机的轰鸣声。

家栋在农贸市场卖些日用小杂货。每天晚上七点来钟,蹬着个三轮车“咣咣当当”地回来,又“咣当”一声关上门,屋里亮起黄晕晕的光。家栋住的那个院子里还住着另外三户人家。大家见了面,大多时候没有什么言语,相互点点头就过去了。家栋也不太爱说话,脸上一抹淡淡的笑意。

家栋把自己关在屋里一般不出来。屋里有个收音机,常有悦耳动听的歌儿飘出来,又飘到别人家里。似乎家栋不舍得独享这份美好。

深夜,房东大婶出去方便,见家栋屋里依然亮晃晃,空气中隐约能嗅到一丝烟味儿。

有时下半夜一、两点钟,家栋把大门轻声弄开,蹑足出去。房东大婶睡觉警醒,起身趴窗台往外瞅。朦胧夜色中,家栋沿着门前的小路不紧不慢走。走一会儿,停住,抬头仰望星星闪烁的夜空,像是在寻思什么,然后再不紧不慢地走,就这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快到了小路的尽头又折身返回,依然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快到大门口的时候,家栋把脚步放得更慢,随后轻轻推开门,又轻轻关好。

不知从哪天起,房东大婶临睡前都要在院子里吆喝,“大家伙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了,夜里睡觉警醒点。”

房东大婶吆喝完了就去门口转悠转悠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落在外面,待进了院子里又吆喝一遍。

就这样每天临睡前,房东大婶都要熟练地吆喝上几句。不知家栋听到了没有,依然有好听的歌儿从屋里飘出来,又飘到别人家里。

房东大婶一儿一女。儿子成天骑个摩托车,来去带风,飞扬跋扈的样子。家栋见过几次,只是淡然一瞥,没说过什么话。女儿叫秀秀,在市里读高三,明年就考大学了。

秀秀礼拜天回来见了家栋一口一声哥,爱没话找话,还伴着一串干净脆亮的笑声,像山间泉水潺潺从家栋心里淌过。秀秀说待明年梨花盛开的时候,给家栋照几张相片。家栋的眼睛忽地亮了,高声高气地说:“太好了、太好了。”看着家栋一副憨憨的样子,秀秀“咯咯咯”笑。这时侯就能听见房东大婶在屋里一遍一遍吆喝,“秀秀,秀秀,来家,来家。”秀秀一边往家走,不忘说一声,“家栋哥,下个礼拜天我带你去海边玩,烟台的海可美了。”

秀秀一回到家里,房东大婶横一遍竖一遍嘱记,“那个小伙挺邪道,隔他远点。如今社会,尤其咱这个地方乱七八糟的,多长个心眼不吃亏。”秀秀小嘴一噘,不当回事,还顶嘴,气得房东大婶直翻白眼。

周末,秀秀和家栋如约来到海边。家栋喜欢海,喜欢海的博大和包容。家栋尤其钟情于涨潮时的大海。那时的大海气势宏伟、激情万丈。海浪执着地翻滚着一

波紧似一波,前仆后继撞上海岸,绽开无数浪花。高高窜起的浪花还未等落下,新一轮的浪花又紧跟着飞起,一连串的重复循环,看得人惊魂动魄,心潮激荡。

浪花飘飘洒洒落下来的时候,秀秀惊叫着闪开。家栋依然不慌不忙,身子缓慢挪动,眼里盛满留恋。直到浪花落下的最后几秒钟,才闪身躲开,衣服最终淋湿了一大片。兴致盎然中,也看不出冷的样子。惹得秀秀大呼小叫,笑声不断。

两人正玩得开心,秀秀的哥哥找到了他们。秀秀哥说家栋欺负她妹妹。家栋说没有,真没有。秀秀哥冷不丁就给了家栋一拳。家栋本能地一闪,打在眼角上。家栋没有还手,只是冷冷地瞅。秀秀哥还想打,被秀秀拦住。哥哥随手给了秀秀一巴掌。“住手!”家栋的眼里冒着火。秀秀哥还想打,家栋忍不住就给了他一巴掌,秀秀哥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家栋指着秀秀哥的鼻子说:“打我,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你怎么能打你妹妹呢?她是你妹妹。”家栋一脸的认真和较劲。

过后房东大婶找到家栋说:“现在的平房越来越金贵,人家房租早都

涨了,要是想住的话,下个月得加一百块钱。你寻思寻思,要是不住的话,早早给个信,别耽误了我挂拉下家。”家栋没犹豫,随口说,“大婶,不用寻思,我还接着住,你也不用费心找下家了。”房东大婶听了,盯着家栋看了两眼,机械似地点了两下头,转身走开。

近些日子,大型推土机的轰鸣声离村子越来越近,吵杂刺耳的声音充斥着人们的耳朵。循声望去,几栋平房轰然倒塌,满目残垣断壁,狼藉不堪。隔着灰尘望去,那片梨树只剩灰蒙蒙一片。

有了空闲,家栋还是喜欢贴在窗前静静地瞅那一片梨树,想像着春暖花开时的盛景。但每次飘飞的思绪总被隆隆的轰鸣声给生拉硬扯了回来,家栋的眉宇间萦绕着些许的不舍和落寞。

家栋不愿看到的一幕还是发生了。

梨园终究没逃出被毁的命运,梨树被电锯紧贴根部切去。没用一天的光景,原先的一大片梨树,变成了满地光秃秃的树墩,那些树墩像是因为惊恐而瞪圆了的眼睛。家栋看着心痛。秀秀也心痛,但想到未来不多日子这里将崛起一片高楼,自己也将住到宽敞明亮的楼房里的时候,神情里多了一些憧憬和向往。

眼瞅着到了年底。秀秀也放了寒假。这天傍晚,秀秀问家栋能不能陪自己出去走走。家栋说去海边吧。到了海边两人都不说话,默默地瞅着安静下来的大海。秀秀打破沉默说:“回家过个年,来年再回来吧。在这里找个工作。我觉得你不应该只属于那个小山村。”秀秀的眼里饱含期待。家栋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也喜欢这座城市。可……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紧跟着家栋转移了话题,饶有兴趣地跟秀秀说起了自己的家乡,说自己的家乡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枣园。枣园村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家乡还出产名声响当当的红富士苹果,等明年苹果熟了,我请你去吃苹果。家栋说起自己的家乡的时候,异常兴奋。秀秀连声说好啊好啊,一定去。随后家栋又不无怅然地说起了那片梨树,“唉,那一片梨树毁了,心里真有些舍不得。”秀秀感受着家栋的心境,不说话。家栋又说:“我有个设想,等以后我在自家地里也种上一大片的梨树,自己做这片梨园的主人。梨花盛开的时候,我以梨园主人的身份邀请你来欣赏美景。哦,对了,结果了还可以卖钱,卖了钱我再在梨园里盖一座漂亮的小房子。哈哈,那时候,我肯定比神仙还逍遥。”家栋沉浸在一种莫名的喜悦中,也为自己这个绝妙的构想而显得兴奋。“嗯,到时候我一定去,还要给尊敬的梨园主人多拍几张相片。”说完,秀秀笑,家栋喜欢听秀秀笑,听了心里敞亮,也跟着笑,笑声依然爽朗。秀秀从未见家栋笑得如此开心,眼里的柔情一丝一丝蔓延在家栋那张满是希冀的脸上。

过后房东大婶又找到家栋,满脸堆笑说,这间屋子自己家要用,你另找地吧。家栋说好,也笑了笑,笑得房东大婶脸上的肌肉颤了颤。

第二天,家栋收拾了一些干干馍装在方便袋里送给房东大婶,说:“丢了怪可惜,留着喂鸡吧。”然后用三轮车拉着一点简单的家什咣咣当当走了。房东大婶提着方便袋站在门口看着家栋瘦削的背影一点一点远去……

秀秀妈那天收到了一个邮件。待秀秀礼拜天回来,就拿给秀秀看。秀秀见信封上写有家栋的名字,下面还印有红色的编辑部的字样。秀秀觉得好奇,就把它拆开,是一本装帧精美的文学杂志。翻开看,秀秀一眼就发现了家栋的名字。里面有家栋写的一篇短篇小说。秀秀迫切地把小说看完。小说讲叙了一个满怀理想的农村青年外出打工所遭遇的点点滴滴。看完以后,小说的故事人物环境似曾相似。家栋写得文情并茂,感人肺腑。读着,好似在跟家栋倾心交谈。

家栋哥,你还好吗?秀秀立在那里望着家栋家乡的方向,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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