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芝罘的街
前不久，我在机械大厦参加一个财税学习班。午休时间决定去一职专附近的一家服装店看看。走出机械大厦，向南走，经过中国银行左拐，正好是三马路。从一个门店一个门店的门前走过，却不见一职专的大门，纳闷起来。迎面走来一个姑娘，赶忙打听，姑娘笑眯眯地说:“一职在四马路上。你向前右拐往南走，就走到四马路了。”
向前走，右拐，一条大约五米左右宽的街道展现在眼前，街道的两旁是相对密集的居民楼。沿着街道向南走，一棵又一棵高高大大的银杏树震撼了我。仰着头往天上看，密密的碧绿的银杏树叶遮住了天空，高高的树枝上挂满了银杏果，绿宝石一样的银杏果压弯了枝条。心中来了疑虑，这么高这么粗的银杏树到底树龄几何呢？它们是什么时间来这里安家落户的呢？带着疑虑，在前方不远处看到了一个黑色长方形石牌，牌子上刻着“大兴街39-47”。大兴街？我第一次知道。恍惚间，突然有一种重游世外桃源的感觉。脚步在夏日的树影中向前迈，脑海里的记忆却进入时光隧道，嗖嗖地回放。难道这里就是30多年前闻名遐迩的民生小区吗？应该是的，30多年前，我来过这里。
1986年，我16岁，在车间里，我用了很长的时间才和班组的师傅们熟络起来。师傅当中，有来自农村的大姐姐，更多的还是烟台街上地地道道的市里人。分辨市里人，先看派头，再听口音。市里的女人，启齿分唇间就有一种轻松和轻柔，或急或缓的语调中是满满的自信和优越感，尾音还常带上一个轻音“了（le）”字，这种口音是外地人学不来的。侯师傅就是一个派头十足的市里人。侯师傅叫我“小颖了”或是“颖了”，每次说话都随意并客气。一天下午下班后，侯师傅对我说:“小颖了，我今天不着急回家，小辉的奶奶看着小辉，我带你去我妈家，看看我妈才分的新楼。”我赶忙摇头说不去。侯师傅不紧不慢：“我又不能把你给卖了。没听说过民生小区吗？烟台最新最好的居民小区，我妈刚搬迁过去不久，我带你去看看。我妈家现在可亮堂了，新楼就是不一样。”侯师傅一米七多的大个子，我不敢跳上自行车后座，侯师傅就单腿支地，等我坐稳了后，才用一下力蹬起自行车。从单位出来向北，不远就是南大街，再右拐前行不远，就看见有点苍老的东风电影院和新建的机械大厦一矮一高并立着，民生小区就在机械大厦的南边。进了小区，我们便下车步行。侯师傅推着自行车在前面走，我跟在后面好奇地打量着和我们擦肩而过的人，感觉这些男男女女身上都戴着幸福的光环。———仿佛从梦中醒来一般，是的，这条满是银杏的街，就是侯师傅和我一起走过的街。30多年过去了啊。
侯师傅的婆婆年纪大了，有时候将近下班，侯师傅就去幼儿园把儿子小辉接来。小辉单单喜欢和我玩，他乖乖地坐在我的木头箱子上，我干我的活，他玩他的。过了一会儿小辉就问我:“小阿姨，你干完活带我到楼下面去玩玩吧？”于是我就加快速度，连机器也跟着着急起来。计件的活，只要自己的工序完成了，确保不耽误下一道工序，遇到特殊情况便可以早点离岗。关了自己的机器，我领着小辉去楼下的大院。工厂的大院也没有什么好玩的，小孩子的心简单，把小辉领到自来水池子旁，拧开自来水洗洗小手，再冲洗下小脚丫，小辉就开心得“咯咯”笑。有时候会在水池子的水泥台子缝隙处拔下一株绿油油的小草，小辉的小手握着小草，我说这小草在我们农村老家可以喂小鸡和小鸭子，小辉便闪亮着满是童趣的眼睛，说小阿姨我也想喂小鸡和小鸭子。
和小辉熟悉了，与侯师傅的关系也越来越融洽。一天上着班，侯师傅说：“颖了，下班去我家吃饭吧。”我摇头。“去吧，小辉的大姑夫在北岛下深海，赶了好多东西。你去看看，有你从来没见过的海鲜，肯定你从来也没吃过。我可是吃过，太鲜了。吃了饭黑灯瞎火的就不用回宿舍了，你大哥晚上有任务不能回家，家里就小辉奶奶我们仨。”临近下班，我便有了主意，和自己宿舍的一个姐打了招呼，就去了大马路市场。第一次去侯师傅家，我可不能空着手。
走过南大街，沿着解放路向北走，不太远就到了大马路市场。当手里提着水果站在市场西头的时候，我就纠结了，我是回厂子找侯师傅呢？还是直接去她家？去她的家，我只知道她的家在烟台山下。远远地看见侯师傅骑着车子向我赶来，到了跟前，被侯师傅批了两句，两个人便一起回家。北马路上汽车少，自行车多。新中国电影院到了，侯师傅车把一拐，向北驶进一条街。侯师傅问我：“小颖了，来过这条街吗？”我答应着说来过。侯师傅又问：“知道这条街的名字吗？”我大声说是朝阳街。侯师傅又问：“那你知道这是一条有历史的街吗？”历史？我不知道。侯师傅说：“你好好看看你眼前的建筑，是不是和别处的不一样？烟台是一座有历史的城，时间长了你就会知道了。所城里知道吗？那是烟台的根。”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的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形态各异的楼，这些楼的确是有年代感，样子也特别。侯师傅扭头看了我一下，继续说：“颖了，知不知道，从1983年开始，我们市里就叫做芝罘区了，为什么？我可和你说不明白。”烟台、海上、市里、芝罘？多么的神奇和神秘啊。我如跌入云里雾里，孤陋寡闻让我感到自卑。转念，我又安慰自己，不管这里叫什么名字，我都喜欢这里。侯师傅又继续和我说，这次声音大且有力量：“小颖了，你想过没有？车间不是你一辈子呆的地方。知识才能改变你的命运，你现在不是干活挣钱的时候，你还小，知道吗？”我感觉到车的后座颠簸了一下，我的心跟着沉了一下，茫然起来。
在车间呆了3年，我真的告别了工厂，又重新坐进了学堂。重返学堂不长时间，收到一张明信片，“愿小阿姨：好好学习，快快乐乐，直到永远！”落款：小辉（妈妈代劳）；新年到了，又收到一张明信片，“祝你新年快乐”，落款：淑珍，那是侯师傅的名字。
无法细数，芝罘的街有多少；无法重温，我走过的每一条芝罘的街。当银杏树把记忆唤醒，温暖和感激又撒满曾经的“大兴街”、曾经的“朝阳街”。“岁月不居，未来可期”，那个在我年少离家时关爱过鼓励过我的人儿啊，现在可好？我多么希望，有那么一日，走在芝罘的街，能和曾经的美好撞个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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