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推绿肥
徐源和
1976年，正月十五刚过，我和所带队的知识青年在烟台过完春节，回到了“上山下乡”插队的文登县泽库公社后岛大队。
后岛大队是全省“农业学大寨”先进单位，紧靠村子南面是一大片沙土地，村里人叫这里“南沙”。大队党支部带领大家用了几年的时间，在这里造出了一大片果树林，苹果、茌梨、蜜桃、大枣，一方方果木林间，插种着蔬菜和瓜类，成了“花果山”。村里成立了果业队，管理这块地方。上年，村里来了十几名知识青年，大队考虑：一来这里在村边，离知青点近；二来果业队劳动强度相对较低，收入也不错，于是，就把这些知青都分配到果园干活了。
回村没几天，一天，知青们下午早早就放工回来了，说下半夜两点要上果园推粪，队长让早早吃饭，早早睡觉。我正纳闷为什么白天不推，偏偏下半夜去干？知青组长过来告诉我：果业队积了几大堆绿肥，要送到树下，白天沙土地太暄，小车推不动；等下半夜，地冻上了，就好推了。更重要的是，今天下半夜有月亮，活好干。
心里有事，睡不踏实，快到凌晨两点时，我就起床了。来到院子里，一看地上洁白如昼，抬头望去，一轮明月高挂天上，真是冷月啊，照得人周身寒彻。不一会儿，各个屋子里的小闹钟此起彼伏地响起来，知青们陆陆续续走出宿舍，一个个睡眼朦胧。大家各找工具，女知青扛铁锨，男知青推小车，鱼贯而出，向南沙走去。
到了南沙果园地头，见果业队的社员早就到了，把几个绿肥堆的黄泥封土外壳都刨出了一个大口子，准备推粪了。这几个绿肥堆，堆高接近两米，底面积足足有三个碾盘那么大。里面堆的是青草、瓜蔓、树叶、烂菜叶，泼上人畜粪便和脏水，外面抹上厚厚的黄泥巴外壳，沤了整整夏秋两季，现在，可以用来给果树施肥了。大家今天的任务，就是把这几大堆绿肥运到每棵树下，然后刨坑深埋。
开始干活了。村里社员是每人一辆小车一把锨，自己装车自己推。知青有分工，男知青推车，女知青装车。果业队长叫隋玉麦，知青都称他玉麦队长。他三十左右岁，中等身材，长得眉清目秀，衣着干净利落，他干农活是一把好手，不仅技术样样精通，干起体力活更是非常“俏利”。只见他用磨得铮明瓦亮的平板锨，“喳，喳，喳，喳”四下，便在绿肥堆上切出一个一尺多见方的大块，然后锨板朝底下一插，两膀用力向上一挑，一大方绿肥就到了车篓里，三下五下，小车就装满了。他挂上车襻，不紧不慢大步流星地推走了，不知什么时候他又返回来了。大家都说玉麦干活就是“出活”。其他社员干起来也是轻车熟路，装车推车一气呵成。知青们可就显得生疏多了。因锨板生锈、锨刃厚钝，一锨下去也插得不深，遇到没有沤烂的瓜蔓、叶梗，就给挡住了。知青往车上装三锨绿肥，不及玉麦的一锨多。知青推起独轮车也是使蛮劲，所以干得累，不一会儿就大汗淋漓。大家一边干一边看社员怎么干，慢慢地就找出一些门道。
在这清冽寒冷的凌晨时分，万籁俱寂，只见绿肥堆前铁锨上下翻飞，果树林中独轮小车来来往往，川流不息。没有嘹亮的号子或歌声，只有独轮小车在绿肥的重压下，车轴发出的摩擦声和车架被压得“吱吱嘎嘎”的声音。这声响，穿透了寂静的夜空。事后，女知青组长王幼艳把这一幕写进了一首长诗中，发表在文登县知青办的工作简报上。
东方泛起了红霞，天亮了。几个大绿肥堆消失了，而每棵果树下隆起了一个个小肥包。队长说：“放工了！”大家擦擦汗水，迎着太阳，往知青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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