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顿鱼 腥腥嘴儿

烟台晚报 2022-02-10 08:01 大字

婴里

古今汉语一脉相承,胶东方言作为一种特殊的语言形式,也包含了古汉语的一些语法现象。本文主要以莱州方言为例,来品味一下其中的妙处。

如“春天鲜鱼上市,再不宽裕,也要吃上一两顿腥腥嘴儿。”“腥腥”意为“使之腥”,简洁而生动地表达了“鱼是吃了,但因吃得少,也仅是把嘴上沾上了点腥气”之类的复杂意思,同样的用法还有“香香嘴儿”之类,如“吃个花生,香香嘴儿”。都属于古语法中的“使动用法”。《鸿门宴》:“项伯杀人,臣活之。”这里的“活”是表示“使之活”的意思。就是说,项伯因为杀了人要吃官司抵命的,我让他活下来了。

这样的“使动用法”在胶东方言里还有很多。如“你集资让他们出一千,让我出五百,这不是埋汰人吗?”“埋汰人”表面意思是“使我埋汰”,表达的实际意思是“让我没面子”“瞧不起我”。

胶东方言里还有个“歇”字,如“二叔家歇着门,我就直接进去了。”“歇着门”即“开着门”。“天热,大家都歇着怀。”“歇着怀”就是上衣不系扣子的状态。盖房子四壁完成而房盖未加,这状态叫“歇着口”。可要是说“我正要拿钥匙歇门,来电话了”时,这“歇”就成了“使动用法”,常说的“歇锅盖”“歇被子(把盖在身上的被子掀起来)”等均是此类用法。

总之,“使动用法”用“活用”的简约方式形象生动地表达了普通语法较为繁复的内容,所以,不仅在方言里得到了较广泛地传承,在普通话里也时有所见。如“强健体魄”“强国富民”等都是我们常挂在嘴边的词儿。说到“强国富民”,想起了一个文字笑话。某银行张贴大字标语:“强行富民”,路人瞧见,为之瞠目:“怎么,谁还不想富裕?还要强行?”其实,此“强行(háng)”不是彼“强行(xíng)”。至于有外国友人把“中国人民银行”读作“中国人民很行”,对于异国的初学者我们更不能苛求了。

还有一种古语法是名词作状语,如《夸父逐日》:“河渭不足,北饮大泽。”夸父口渴得厉害,喝干了黄河与渭河还不够,又向北去大泽里饮水。“北饮”就是“到北面喝”,这种说法我们不陌生,现在还常说“南征北战”“东躲西藏”等。这一类的例子在胶东方言里也不少见。表对人态度的,如莱州方言表示和风细雨般对人讲道理,叫作“坡儿坡儿地说”,“坡儿”和“陡峭”相反,有“舒缓”义,所以“坡儿坡儿地”也就是“像坡儿一样”“和缓地”。还有“井拔凉水”,“井拔”就是“在井里汲取”,“拔”引申为“汲取”。表示比喻的,如“这小伙子真“虎势”。“虎势”就是比喻人像老虎一样健壮有生气。说人不稳重而少本事叫“猴精神”“猴架势”“猴精猴势”,也是以猴为喻。

要说使用最多的,还是名词、形容词当动词使用的现象。《鸿门宴》:“范增数目项王。”“目”本是“眼睛”,但在这里是“拿眼看”的意思,引申为“使眼色”。“数目项王”就是“多次向项王使眼色”。胶东方言中有规律的一种结构形式是:把名词和形容词后面加“着”字,使这个词变为动词。如“罗锅”是名词,而说“罗锅着腰”,“罗锅”就是动词了。同类的如“斗斗着眼”,这里的“斗”是“挨近”的意思,即常说的“斗眼”“斗鸡眼”便是。另如“鬅鬙(péngsēng)”,表示“头发散乱的样子”;还有“毰毸(péisāi)”一词,表示“鸟羽开张的样子”,与“鬅鬙”当为同源词语,现莱州方言读音为“pěisèi”,如说:“看你毰毸着头,和个小鬼儿样。”这就把形容词变成了动词。“杵”是舂米的工具,因其为木质,便用以比喻“人像木桩一样站着不动”的样子。如说:“人家都走了,你还杵在那里干什么?”做棉衣、棉被时向表里之间铺放棉花、丝绵等叫作“絮”,这本是从名词“棉絮”活用而成的动词,普通话里就有的。在胶东方言里进一步引申指小鸟向窝里摆放干草、羽毛等动作。儿时邻居大叔是讲古高手,曾说过一个关于“沧浪(音)”神鸟的顺口溜:“沧浪沧浪,下蛋方方。灵草絮窝,在降龙木上。”

还有一种摹声词活用的类型。如把锅里熬煮的粥类在开锅后继续小火熬制叫“呼喳呼喳”,或“枯喳枯喳”;把水煮食物的续煮动作叫“咕嘟咕嘟”,都可谓妙语天成。

古汉语还有一种“为动用法”,是“为……而作”的意思。如《史记·陈涉世家》中,当陈胜和吴广准备率众揭竿而起的时候曾说道:“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大意是:现在逃亡要死,造反也是死。同样是死,咱们为国家大计而死好吗?“死国”即“为国而死”。胶东方言里普遍使用的“奶孩子”就属于“为动用法”,其意思是“为小孩儿喂奶”。有的方言为了把这动词“奶”区别于名词“奶”,还把此“奶”变音为去声,把“奶孩子”读为“奶(nài)孩子”。

古人云:礼失而求诸野。汉语方言从语言的方方面面赓续着先民的言辞声气,不同方言里各自保留了一些有地方特色的表达形式,这是中华民族语言的瑰宝,理应得到今人的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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