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此蓦然思登州 随笔苑
登州鼓楼
陈鹏 撰文/供图
古登州在文登落根,于牟平、黄县生发,唐神龙三年(707年),改蓬莱镇为蓬莱县,登州治所移至蓬莱。蓬莱是登州的治所,也称“首县”。相当一个时期内,说去往登州,实际就是落脚蓬莱;说赶脚蓬莱,其实就是下榻登州城。一城两称谓,府县共一城。
“一海天色一城船,半城官家半城兵”,这14个字,大体可以概括出清末登州府城的地缘政治、经济地理、文化风情以及社会生态。
一海天色一城船
蓬莱“人间仙境”之名,很大程度仰赖一海天色所赐。渤、黄二海联袂在此吐出一串珍珠——长山列岛;时不时在海天间凭空搬来海市蜃楼,影影绰绰,缥缥渺渺,百般变化。中国神仙文化一脉,很大一部分就是在此天然大背景下起笔。
所谓一海天色,云在水中飘,鱼在空中游,“海到天边云作岸”,“鱼龙潜跃水成文”,说的是镜儿海,像镜子一样平滑且一望无际的海面。镜儿海在蓬莱籍作家杨朔的散文《海市》里有过这样的描述:“好一片镜儿海。海水碧蓝碧蓝的,蓝得人心醉,我真想变成条鱼,钻进波浪里去。”宋代魏野有诗云:“寻真误入蓬莱岛,香风不动松花老。采芝何处未归来,白云遍地无人扫。”
清人张弓有诗曰:“赖有公来官五日,三山万古重蓬莱。”苏轼名义上只做了五天的登州知州,只因在丹崖山畔站了一站,便落下一生都挥之不去的记挂,“终有弱水替沧海,再无相思寄巫山”,一生都没有停歇唠叨登州任上这一抹海色。“莫嫌五日匆匆守,归去先传乐职诗”,《登州孙氏万松堂》《登州海市》《奉和陈贤良》《留别登州举人》《过莱州雪后望三山》《文登弹子涡石》等诗篇喷涌而出。毕竟一海天色是带不走的,于是,满腔的沉醉便托付于岸边的弹子涡石(鹅卵石),“我持此石归,袖中有东海”,“置之盆盎中,日与山海对”。
历朝历代到过蓬莱的文人骚客都不乏“袖中沧海烦倾出,要看毫端浪拍天”的浪漫情怀,生生将这“一海天色”整成了蓬莱的文化符号。
自宋朝始建刀鱼寨后置水城以降,丹崖山脚下,“日出千杆旗,日落万盏灯”,水城连通四海,贸易世界。
据史料记载,蓬莱“东扼岛夷,北控辽左,南通吴会,西翼燕云”,“外捍朝辽则为藩篱,内障中原又为门户”。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使蓬莱成为海上南北交通的中枢。
“一城船”,得益于蓬莱的自然地理秉性和水文气象优势。水城位于山东半岛最北端的蓬莱角,北依丹崖山,南锚紫荆山,东有黄土台地掩护,东北是一座巍峨雄峻的水门。港口联通渤、黄二海,扼渤海海峡之咽喉,控西进北上的海路命脉,兼顾货物贸易、军事防御双重功能,是我国古代重要的贸易港和军事港口。
这里终年有北进南出的海流,夏季盛行偏南风和西南风,冬季盛行偏北风和东北风。这种有规律的海流与季风,对帆船航行十分有利。
“一城船”,还得益于区位优势衍生的物流渠道和国际航线。特别是元明两朝,漕粮多是海运,时断时续,维持了几百年。南来北往的物流人流,刺激了当地商业经济的发展,带来空前的繁荣和发达。
自隋唐起,日本和朝鲜半岛的船只往来日益频繁,譬如,“从630年到894年,日本共任命了19批次遣唐使团,人数从100人到600人不等,成员除了官员,还有大量的医师﹑画师﹑乐师、史生、工匠、学问僧﹑留学生。许多官员、留学生为唐的繁华深深折服,一住就是几年、十几年,有的干脆在唐娶妻生子,终生不归”。使团驻泊登岸之地大都在蓬莱港。使团的随从不能进京,成年累月待在登州,闲着也是闲着,私下互通有无,一不留神便推开了蓬莱港口国际贸易的大门。因此,登州“一城船”的盛况便有了些许“国际范儿”。
登州的兴衰与“一城船”产生了内在的逻辑勾连。1861年1月7日,英国人马理生(亦称小马礼逊)乘坐一辆“京车”(马拉的轿子)赶到山东。中英《北京条约》签订尚不到两个月,这位时任驻天津英国领事便迫不及待地直取登州开埠。尔后又直奔烟台,宣布登州开埠地在烟台。开埠港口东移,挪走了“一城船”,登州便不为登州矣。
而今,水城岸畔的登州古船博物馆里,依然陈列着元朝的战舰、明时高丽国尚未回航的货船。“一城船”的故事,说不尽,道不完。
半城官家半城兵
登州城里曾有“七十二衙门”的说法,如今蓬莱城里80岁左右土生土长的老人对此仍有记忆。
大衙门、二衙门、府衙门、县衙门、道台衙门、糠市衙门、守备衙门以及巡抚衙门、臬台衙门、藩台衙门、都司衙门、御史衙门……虽说可考的衙门不一定有七十二座之多,但古登州衙门林立确是事实。
登州府衙具体方位坐落于现在原驻军后勤部大院内外。衙门三进,海防同知署在府治内东偏,经历司署在府治内西偏,儒学教授署在府学东偏,训导署在府学西偏。
“衙门前面总设有戒石碑或厅。镌二行大字于其前,其阴刻‘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十六字。”大门外有二坊,东曰“环齐重地”,西曰“表海雄封”。
蓬莱县署在府城钟楼东。按照中国礼制,东为大,应该是府衙所在地才对,不知为何却让县衙抢了风头。县衙主体建筑为大门、仪门、大堂、二堂、三堂、县宅、后厅及两侧的附属建筑。衙门的大门对面有一块影壁,嵌有青砖浮雕。八字墙各有一亭,东边称为旌善亭,右边称为惩恶亭。
大堂为县衙的主体建筑,堂前明柱刻有楹联,上联是:“记吾邑卧龙有阁,亦号蓬莱,衙罢试登临,望乡如入山阴道”;下联是:“看此间虚蜃成楼,别开世界,仙缘欣邂逅,祷海无烦坡老文”。大堂中间悬挂“蓬莱县正堂”金字大匾,匾额下为知县审案暖阁,阁正面立一海水潮屏风,上挂“明镜高悬”金字匾额。
府衙与县衙之间,曾有一处军事机构,大约在2019年坍塌的人民剧场的位置,明清两朝时称登州卫指挥署、巡抚院署,即登莱巡抚时期,军事管辖范围曾包括辽东半岛,即所谓的“金复海盖,辽阳在外”。
登州城里衙门之所以多,除了府衙和县衙及其所属机构外,主要原因是“省”级派出机关和军事官署驻守府城。明、清时期,省级管理体系实行三司制,即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和都指挥使司。布政使管“民政”,按察使管“刑名”,都指挥使则管一省军务。虽然派驻府州县的长官为副职,但地方官和老百姓都拿他们当“省级干部”看待,于是,地方上也有了臬台衙门、藩台衙门和都司衙门的说法。
乾隆朝以降,专设分守道、分巡道,成为省和府州之间一级机构,称道员亦叫道台,接着就有了道台衙门的称呼。登州城里有若干道台衙门:登州海防道、海运道、招练道、监军道、分守道,不一而足。
“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除了官员,还有端官家饭碗的人,包括“幕友、书吏和差役”,还有“帮闲”。帮闲们没有工资,自己想办法挣外快。一个县衙有几十名衙役,帮闲可能会有几百人,彼此利益勾连。
衙门多、官多,家眷也多,佣人等服务于官家的人就更多。“半城官家”不是空穴来风。
登州在外做官的人亦不在少数,清朝考取进士72名,其中文进士55名,武进士17名。他们在外地为官,在家乡营建官宅。纱帽街、聚魁街、三盘口在县衙的东南,明清两代,这里出过四位尚书、八位进士。明嘉靖皇帝为之亲笔题写“一门三进士,全家尚书郎”的楹联。陈鼎、陈其学以降的陈家一门,仅牌坊就有九座,有父子进士坊、父子经魁坊、父子恩荣坊、总督宣大坊、绳武坊、京兆坊、忠烈流芳坊和两座父子归葬坊。
“半城兵”,则源于蓬莱的战略地理位置。自唐朝起至明清,蓬莱都作为军事重镇水陆并驻,不但镇抚府、县本土,还肩负着守卫山东和中国北方沿海重要国防任务。每个朝代设置的军事机构名称不同。
水营守备署、登州镇署、中军游击署、中营守备署、右营都司署、右营守备署、城汛千总署……看一看登州古城的兵营之多,便知“半城兵”所言不虚。明朝袁可立任登莱巡抚三年,组建了一支5万多人的水师陆战军队,拥有4000艘战船。蓬莱地面兵之多可以想见。
府城、县城外加水城,三城并立,各司其职,大街小巷“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无处不衙门,遍地都是兵。
“半城官家半城兵”,构成了历史上登州府城“官盛民弱”的社会生态,也酝酿出与之伴生的独特的人文风俗。来此上任的官员,或多或少都会受到这种民风民俗的熏染;同样,官员们的个人操行与行事风格,也会给治所留下烙印,甚至影响一方的地域人格。在这里,姑且谓之“流水性”。
这方偏于一隅的小城,在每一个历史阶段都有过可歌可泣的作为。特别是在当代,从勇立潮头的“蓬莱新八仙”,到闻名大江南北的“文明村镇”,这片土地从来不乏亮点。然而,“流水性”的另一面,也难免“小钱不想挣,大钱挣不来”的局限。“七桥不见,三山不显”的登州古城已经消失,旧有的社会生态也早已新陈代谢开新篇,但这种“流水性”是不是还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这里的人们呢?愿思之,愿省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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