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访峻青 怀故人

烟台晚报 2019-09-08 11:17 大字

綦国瑞

8月22日,我在地球的另一边,深夜无眠,翻看微信朋友圈,忽然发现一条消息:峻青于8月19日在上海华东医院病逝。

6月9 日,我在上海得知峻青老病重住院的消息,便从朋友那里找到他女儿孙丹薇的电话,拨通后自报家门,说明来意。孙女士告知父亲病重,医生不让探视。6月12日再联系,回称老人仍在病危中,谢绝访客。我知道,离沪后,恐怕再也见不上孙老一面了,心中十分酸楚,默祝他平安渡过难关。

现在,当时的预感变成了现实,不觉心头发闷。朝着东方,深深一拜,眼泪也溢出眼眶,三次拜访他的情景也浮现在眼前。

1997年夏季的一天,我正在烟台日报社办公室里阅稿,一个朋友告诉我,峻青到烟台来了,他同峻青相熟,问我愿不愿去见见。我毫不犹豫地说,现在就去。峻青是我十分喜爱的作家,他的文章雄伟壮阔,豪情奔放。他的《党员登记表》是我学过的课文,他的小说改编而成的电影《黎明的河边》我看了再看。那本歌颂胶东的《秋色赋》更是爱不释手。因为他写的多是胶东的事情,让我对他更多了几分亲近。

路上,我猜想写出那么大气磅礴文章的人,一定是一个高大魁梧的人吧,说话也是声若洪钟吧。当时,他就住在黄海游乐城明珠花园公寓里。进屋时他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满头银发,戴一副黑边眼镜,手握一本书,正专心地读着。同我想的不一样,他身材高大但已不魁梧,瘦瘦的,甚至给人以病弱的感觉。面孔白净,两道浓眉下细细的眼睛显得格外慈祥。他站起来,微笑着同我握手,只觉得绵软温热,一种亲切感莫名地传遍全身。

当他得知我在报社工作后,说,我们是同行啊,我刚参加革命时,就是做新闻工作。

我特别称赞他的文章鲜活灵动地反映了胶东人民各个时期的英勇斗争和革命精神,感情真挚,激人奋进。他谦逊又深情地说,我是胶东这片土地上生长的人,我也是在这里参加了革命,我与他们有着生死与共的经历,我真心地爱着这片土地和人民,那些文章都是发自内心写出来的。

那次,我们谈得很投机,当我得知他是1923年生人后,心中更多了几分敬重感和亲近感,原来他和我父亲同岁。此时,我在心底里已把他认作我的父辈和导师了。

事过6 年,我的《家住海边的日子》散文集准备出版,我请他写个序言,电话那头传来热情的乡音:把校样寄给我吧。过了不久,一篇充满鼓励和深情的序言寄来了,让我特别感动的是,不仅签了名,还郑重其事地盖了章。

2005年7月16日,上海的夏季又闷又热。转了两次车,找到徐汇区天钥路380弄22号901室时,已经快11点了。这里是峻青先生的家。

按响901室的门铃,因为事前通过电话,房门很快就打开了。开门的竟是峻青先生。他拉着我的手把我让进门。他的那只手还是那样的温暖、温软,当这热流传导过来的时候,我又激动起来了。他虽已是满头银发,但双目有神,行动自如。我高兴地对他说,孙老您和8年前比,更硬朗了。他也很高兴地说:托乡亲的福啊。

峻青老的居室,门厅连着客厅,东西不过3米,南北约有七八米,是长长的一条。进门的地方,放了一架书柜,书柜后放了一张餐桌,再向南靠窗的地方摆了几张沙发和一个圆茶几,陈设很简单。

坐定后,我先是感谢他在病中为我的书作序,并且给了那么多鼓励的话。他微笑着,慢慢地说:“我这个人是有原则的,不愿说虚伪的话,我是真心喜欢你和你的文章的,朴素自然、感情真挚,读后让人品味。”

我问他:“孙老,您既写小说又写散文,两种文体有什么不同啊?”他稍一沉思,笑着说:“小说是我写,散文是写我。”我望着他,他又说:“写小说要写情节、人物、场景,是作者写的故事。写散文主要是写作者的感情,是写作者的感觉、感悟。”我若有所思,问:“写散文是不是要贴着我的心写啊?”他点了点头说:“你的理解很准确。”后来,我把他这几句话讲给好多写散文的人听,都很受教益。

说话间,他走到书柜前,找了一本《峻青散文选集》送给我,郑重地签了名:“国瑞文友雅正,峻青,二00五年七月十六日,上海寓中”。接着他又拿过一支钢笔,对我说:“你现在在政府工作,事情多,不用全看,我给你圈几篇看看就可以了。”他先后在《雄关赋》《青云谱》《沙翁复活记》《蓬莱抒怀》等篇目上画了圆圈。这位可敬的老人是多么善解人意啊。

与他见面,如见高山,同他谈话,如沐春风,多么想在他的客厅多坐一会儿啊,可是转眼已近正午,只好告别。

没想到,第三次拜访他,几乎又过了7年。那是2012年5月22日,还是在他上海寓所中,客厅摆设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墙上多了一幅画,上面是一个十分鲜艳逼真的大桃子,两片绿叶仿佛要滴下水来。还有一个小条幅也是新增加的,那是他的好友文怀沙写的三个字“正清和”。原来是他刚过了90大寿,这都为他庆寿的。

5月是上海的好季节,屋内不冷不热,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真是交谈的好氛围。那时,我已退休,有的是时间,带了本子去,准备采访一下,写点东西。

在此之前的2008年,我创办了《烟台散文》期刊,我写信请他题写刊名,他很快就寄了四幅来,让我从中挑选。同时,还寄来题辞:“贺《烟台散文》创刊,扎根胶东沃土,盛开散文艳花,峻青,2008年6月”。后来,他还愉快地应聘担任刊物的顾问。他做事总是这样周到又贴心。这次见面,当然又是从感谢开始,他却说,你做的是有益家乡、有益社会的事,我应该支持你啊。

那一天,孙老的身体精神都很好,他给我讲了很多的事情。

他告诉我,他的生日阴历是二月十五日,阳历是3月31日。他家在海阳郭城,当时是富有的,有80多亩地,爷爷是远近闻名的乡绅,爷爷和父亲都是文人,都画得一手好画,算是丹青世家。他没上过大学,第一任老师是母亲,教他《弟子规》。10年私塾教育,让他打下了厚实的古诗词的底子,书法和绘画也达到了很高的水平。15岁时就写下了第一首诗《半岛寇深》。海阳是革命老区,他积极追求进步,先当过一段教师,1941年,18岁时就离开家乡,到八路军的《胶东大众》报社当了记者。从此跟随部队,转战胶东。

他对养育他和战斗过的这片土地充满了深情,家乡记忆深印脑海。胶东的大部分地方他都去过,因为我是掖县(现莱州)人,他就特别讲了发生在那里的一些事情,粉子山战役、果达埠打下国民党军的飞机、沙河的阻击战,讲得绘声绘色。他称昌邑县广刘村是他的第二故乡,那里的老乡救过他的命,他总歉疚自己对他们没有什么报答。他说,老了记忆力差了,心脏装满了支架、起搏器。许多想写的人和事写不了,对不住他们。我为他的浓浓的乡情和感恩之心所感动。他说,这份感情到死也不能忘啊。他顺手在我的笔记本上亲书了一首他作的思乡诗《烟台病中午夜听雨》:

岁岁频返海边城,故国风物总牵情,卧听胶东一夜雨,足慰江南半生梦,

乡心不与年俱老,痼疾却随日益增,安得扁鹊回春手,踏遍齐鲁万千峰。

写完后,还郑重签上自己的名字。

那天,他回忆家乡旧事的高兴的神态、语气和心情,现在想起仍让我动情。谈得愉快,一直到下午1点多,我才离开。

临走时,他找了一份别人写他的材料给我,我也准备再去采访他,阴差阳错终于没有成行,留下了永久的遗憾。

优秀作家创造的文化,是社会的灵魂和根的组成部分,有着不可忽视的力量。文化是山,财富是水。文化有着永恒的力量,财富像水一样,它是流动的,没有永恒。

峻青去世了,但他创造的文化财富,将永留人间,永留他始终热爱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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