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故乡的路

烟台日报 2016-12-15 23:51 大字

□鲁村15岁离开了鲁之胶东,扑奔兄嫂来到呼伦贝尔,思乡便成了我的一块不了的心病。

人说蜀道难,我回故乡的路也难,故乡有民谣: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那些年工作忙,难脱身;手头紧,难出门。难的还有回故乡路的遥远和艰辛。我回故乡的路是当年父辈们挑挑、背包闯关东走过的路的折返:关东———渤海———胶东。我先前在呼伦贝尔的大兴安岭林区读书,那里每天只有一趟出山的火车,慢如汽车。车上一色木板的硬座,寒冬,每节车厢的小锅炉根本烧不热轻薄料的暖气片,人冻得直跺脚,六七小时才能咣当至齐齐哈尔,浑身已散了架子。再火车,再轮船、再汽车,虽归心似箭,无四五日,难以归乡。

后来我工作至扎兰屯,也没离开呼伦贝尔。回故乡依然难。妻与我是同乡,说起回故乡,她总会说两个字:打怵!———她受过重创。上世纪七十年代末那个冰封雪飘的腊月,她思乡心切,决计回家探望父母。那天晚上我送她上车,月台上人山人海,我背着她的包裹助她一起挤上车,可没容我下车,车就开了。妻子买的是站票,我们挤豆包似地站在一起,直等到车再停下我才下车,待半夜原路返回。后来妻来信告诉我,她在齐齐哈尔冰冷的候车室里流产了。换乘的车仍没座位,她便一路站着一路流着、四天四夜才回到了故乡,进得家门,双脚已肿成了发面馒头,鞋子迟迟脱不下,见到女儿的丈母娘成了泪人。那个春节我和妻子及双方的亲人谁都没过好。后来,妻子成了习惯性流产,看了许多医生,吃了许多草药,各种偏方也都派上用场,流下的胎盘竟也焙焙痛苦地服下……

回故乡难,难回故乡,但乡愁依旧,且越来越浓。

祖国提速了,路好了,车多了,车快了,我们的腰包也鼓了,我们回故乡的次数渐渐多了,可每一次只要定下动身的日期,我的心跳都会立马加快,直至走进胶东那个我日夜思念的小村才能安顿下来。

小城有了直通大连的火车了。我与妻子和孙子又一次回故乡,一路上我都兴奋着,心里揣着的旋律不时流出口———决定了回故乡的我,猛生了灵感,写了一首歌:《庄头,我的亲娘,我的根》。庄头,是故乡的乳名:一张张笑脸,一壶壶酒,一口口乡音听不够。一年年冬夏,一岁岁春秋,一辈辈乡亲挂在我心头。童年的歌谣还在心里唱,子孙满堂也想念小时候。啊,庄头,我的亲娘我的根,一生一世与你相守……痴情壮胆,我自己谱了曲。作罢,请了当地知名男歌手唱录了一个样本存于U 盘,便归心似箭了。

乘K车的卧铺抵达大连,再搭豪华游轮渡过渤海,再坐上烟台便捷的长途汽车,只三天两宿便扑进了故乡的怀里……

我把庄头的歌唱给二妹听———她自小喜欢唱歌,她感动了。心急的她,立即领我去见喜欢唱歌的村妇女主任吕芬庆。芬庆高兴地接过U盘,插进了电脑听了歌,竟热泪盈眶了,接着立即召来几个姐妹学唱起来……

我回到呼伦贝尔的深夜,芬庆打来手机告诉我,说镇领导看中了《庄头,我的亲娘,我的根》,让她们在几天后的汇演上唱这首歌,急需一个降E调的伴奏音乐。我手头正好有这样一段钢琴伴奏音乐,可怎能寄到庄头?当年,我的乡愁最忠实的特使便是家书,可这“使”每每都需整整走上一个星期。如今快递一件物品也须三四日。我向芬庆说了难处,她随即发来笑脸:用微信发呀!我茅塞顿开,我忙打开手机,她迅速与我相加,并立马把我拉入了“庄头家乡群”。真不愧是家乡群,热闹且别有风味,乡亲们在这里都亲切地以“婶、叔、姑、嫂”相称着;谁家孩子丢了一只鞋,谁家地里落下一把铁锨都在群里贴出信息,暖人呐。我和乡亲们打了招呼,乡亲们热烈欢迎我,还燃放了“礼炮”。我按下兴奋忙给芬庆发“伴奏”,只轻轻一点,芬庆便收到了,谢谢二叔。我说别客气,祝你们演出成功。

时代变了,一眨眼,我在关东和胶东间奔走了几个来回。今年夏天,我又一次与妻回故乡,我们舍开了当年父辈闯关东的路线图。去年扎兰屯有了飞机场,蓝天白云,银燕飞驰,两个多钟头我们便抵达了天津,接着是风驰电挚直奔潍坊的高铁,再是一马平川直奔莱州的高速,一天工夫便回到了庄头。一切都像在做梦!

在飞驰的空中,在飞驰的地上,当年一次次回故乡的情景不住飞回我的眼前,妻子长途流产的样子,在我眼前停留了许久。一路上妻子话语很少,不时地看着窗外———祖国在飞翔,我们也在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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