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漫步盛隆街

□姜 鸿

我已久不逛街了，年岁越长，精神的世界越发辽阔旖旎，我跃马驰骋其中。物质的欲念变淡，精神的需求日增。即便必须出去购物，也往往是直奔主题，直奔目的地。这一个春天的下午就是如此，我得出去买我绘画用的宣纸了。

春天，总是能让人产生一些浪漫的情调的，在这个阳光和暖的午后，我决定徒步上街。步行，是很适合思考的。随意走，随意看，随意想，是很享受的一个过程。“春日迟迟”，拥有一个天光明亮的长长的午后，感觉是很奢侈的一件事情。

顺路去南院看那些老树。数十年的高大的白杨安然盛开着自己独特的花朵，尽管不鲜艳也不美丽，可它们年年披挂上阵，上演着属于自己的关于春天的庄严与盛大。流苏满身，璎珞满身，它们自有自己的雍容与华贵。一些杨树花“簌簌”掉落，与地面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却是拨动心弦的天籁。差点儿与杨树花的盛开失之交臂。春天，就是这样迅捷而浩荡，如同逝水。树杈上有硕大的鸟巢，这里是鸟的乐园。鸟儿在枝头啁啾，它们的歌唱让心在瞬间融化。那是冬天的坚冰。老旧的楼房的门口贴着“房屋出租”的纸条，这座老院在走过了半个世纪的风风雨雨后，刚刚易主，但愿它的新主人懂得爱护这些老树。

自然而然地走去了盛隆街。这对于一个莱阳人来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正像它寓意繁华的名字，盛隆街曾经是小城的商业中心，现在也还是。尽管城区不断向周围扩展，商业大厦次第崛起，在小城人的观念里，逛街就是去盛隆街，盛隆街是他们购物的首选。

周末，是盛隆街很热闹的时候，街上的人很多。我似乎很多年没有这样仔细打量盛隆街了，如同久别重逢，只是不再行色匆匆，而是优游从容。那个卖毛蛋的摊位不见了，女儿小时候爱吃毛蛋，曾经多次骑车载她过来买。那个卖蜂蜜小蛋糕的摊位还在，摊主忙活着。这个摊主我认识，是女儿同学的爸爸。他的儿子已于去岁在他乡结婚、在他乡落地生根了，而他依旧在盛隆街忙碌着，做他的蜂蜜小蛋糕，就像许多年前一样。他的脸上挂着笑容，也不怎么显老。我没有打扰他，悄悄走过。卖榴莲酥饼的小店还在，卖各种小饰品的精品店铺还在，那个街拐角处的服装店却消失了，我一直在那里买衣服，那个店里的衣服很适合我……我一一点数着，依依梳理着自己的记忆。这个盛隆街曾经很大很大，装满了女儿无穷的欲望与渴念，也装满了我青春的记忆。它给女儿带来了很多快乐，它橱窗里漂亮的衣服妆扮了我的年轻岁月。逛盛隆街，曾经是我们为之感到兴奋与快乐的事情，是我们乐此不疲的事情。如今，女儿已远飞异国他乡，见识了广阔的世界，她似乎已经渐渐淡忘了盛隆街。我也很少来盛隆街了，因为有了比新衣更能吸引与妆扮我的事情，这就是岁月沉淀给人的内涵吧。

盛隆街其实并不大，南北也不过是数百米的距离。在光阴的大流里涵泳与跋涉之后，盛隆街就显得更加窄小了。然而，它涵纳了市井的热闹与人间的繁华，又是很大很大的。

在这个春天的午后，我在盛隆街给自己买了新衣服、新鞋子，我提着大包小包在街上慢慢走着，在太阳柔和的光晕中穿过那些陌生的路人。脚下的铺路砖已经有些凹凸不平了，岁月与人流在不知不觉间给盛隆街留下了沧桑的印记，“老街”这个词蓦然跳上我的心头。盛隆街确实是一条老街了，它见证了女儿的成长，也目睹了我慢慢变老，还有一些身影，是永远消失于街头了，比如父亲，比如母亲。我们都不过是盛隆街的一个过客，而盛隆街似乎永远有着川流不息的人群。

盛隆街就在那里，我来或不来，它就在那里。生活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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