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山岛上空的鸟儿
刘文权大黑山岛,地处庙岛群岛西南端。我家房后的山坡上,有片青翠欲滴的平顶松,那是大黑山岛上最早的绿洲。听爷爷说,他爷爷小的时候,树本已有手脖子粗了。百余年来,这片松树岚子,根固着水土,资奉着樵薪,滋养着世代子孙。后来,松林奇迹般地嬗变成了“摇钱树”,让贫困的小山村发了“飞财”。百年陋习改每到春秋(特别秋季),南来北往的雀鸟多在林中寻水觅食,栖息过夜。不知从什么年月开始,这里的人们开始猎食飞禽,相沿成习。
我从小就随父兄上山张网猎鸟。先民从山腰往山顶砍出一条百米长的网道,用退役的渔网经过修补、剪裁、帮绠后,靠高杆、滑轮、绳索把网张起来,形同一面网墙,时称“天里网”。看网人坐在网下端的窝棚里,手把机关,扫视着左右穿行的雀鸟,时机一到,手松网落,把鸟蒙住。像这样的网场,山上有十多家。
自从雀鸟上了餐桌,不光吃到了美味,还能节省粮菜肉油。家里的油盐酱醋、针头线脑都要从飞财身上找,捋下雀鸟胸背的绒毛,攒积起来,还能给老人絮床雀毛褥子。1953到1955年,我在蓬莱一中就读时,正是母亲那床雀毛褥子让我抵御了三个寒冬。有些鸟,被老人视为贵重药材,可治妇科和血瘀之症。至于网到了斑鸠、鹌鹑、临末鸡(紫鹬)、长尾巴(杜鹃)、亚雷火(虎斑地鶇)等类经济鸟,明知肥美可口,却宁卖不食。用母亲的话说,“那是老天爷爷给咱开的小银行。”
记得我12岁那年秋天,在山上看网碰了一架大鹰(即苍鹰,体重2斤以上,脚趾后大弯爪超过大人拇指宽,驯化后可抓兔子)。当时,鹰在网中挣扎撕咬,凶光逼人,我急中生智,脱下棉袄把它捂住,只等被呼叫的大人来了,才把大鹰摘下。那天父亲乐得合不拢嘴,逢人便夸我。卖了鹰,父亲从南沿(蓬莱一带)买回一麻袋苞米,除还饥荒外,全家度了个暖冬,过了个好年。
在岛上最为过瘾的事,是训鹰抓雀,习称“放鹞子”。时到秋天,头瓫鹞子(最早飞临的)备受青睐。特别是青、红、紫羽色纯的、膀宽、翅长、个头大的奇鹞子,让人爱不释手,争相索取。至于驯养、开食、放猎的情趣,成为所有猎人趣说闲谈的话题。在村里,大凡是个爷们,可谓老少都擎鹰,个个会放猎。倘若谁人不会养鹞子,则被人嗤笑为“熊人”。难怪当年去东北的关东客,都把一年的假攒积起来,单等秋天回老家过把瘾。
渐渐的,人们猎鸟的胃口更大了。小片树林子挡上了兜网,高大的树上横起了挂网,水塘边沿围起了丝网。老猎手更在山上支起了四扇门鹰网,拴上斑鸠“诱子”,引诱大鹰上网。村里的瑚二叔和钧大哥还发明了“自堆网”,昼夜可猎,捕获量是“天里网”的几十倍。布阵花样也多,什么四周包围形的、长蛇弯曲形的、中心辐射形的,使雀鸟进林无门,出林无路。还有人用谷物笼诱、饵料钩钓;有的用枪打、夜照套勒……猎捕方法五花八门,不择手段。一个秋季下来,成千上万个生灵被迫中途夭折,它们在岛上栖息过夜,要付出高昂的“过路费”。
解放后,猎鸟习俗仍在延续。外贸部门也来收购大型猛禽(每只4元),专供青岛外贸出口制作标本,换取外汇。合作化后,个体网猎收归集体,由生产队派专人狩猎。时到“三秋”,县里的机关、企事业单位下乡助农。轮到谁家派饭时,雀鸟优先供给,“下乡吃雀包子”令很多人多年后仍记忆犹新。公社食品加工厂还制作过红烧鹌鹑罐头。
百余年来的猎鸟风俗,从当地的俗语中即可见一斑:“熬鱼等鹰,两手不空”,说的是上山下海,要有耐性;“处暑的鹞子,白露的鹰”,指的是候鸟迁徙的物候现象;“中秋佳节鸟大瓫,天上飞财来叫门”,提示的是鸟迁旺季;“水不隔鱼眼,风不隔人眼,树不隔鹰眼”,叮嘱的是鹰眼尖锐,隐蔽的重要性。候鸟环志记1979年秋,一次全国性动物标本剥制会议在长岛县召开。不到一年,省市和国家相继下发禁令:禁止在长岛猎鸟。外贸收购被叫停,红烧鸟罐头下马。这个沿袭百余年的陋习,从此划上了句号。候鸟在岛上的命运从此逆转。
作为候鸟飞迁的中转站,长岛县国家自然保护区的候鸟环志站,就设在大黑山岛的安桥山上。32年来,先后环志放飞各种候鸟27万只。其中,有8万余只猛禽被环志放飞,占全国猛禽环志的80%,为科研部门提供了上亿个珍贵数据。
金秋10月,候鸟南迁。为候鸟“上户口”、“建档案”,是环志站一年一度忙碌的工作。笔者曾亲临其境,目睹了这一外人难得一见的山野环志场景。听站长于国祥说,“猎捕环志鸟是环志工作的先决条件。这些来自俄罗斯、西伯利亚和我国长白山、大小兴安岭的候鸟,不管是昼迁的、夜徙的,大都在这个岛上寻水觅食,栖息过夜。”原来,猛禽傍晚下山入林,雀鸟黎明登岛栖息。自处暑到霜降,候鸟随着季节只争朝夕地大搬家。
安桥山海拔147.1米,山上的捕猎场青松的郁闭度很高。只见山脊两侧布满了天罗地网。林外,支着十几块用高杆支撑的数百米的兜网;林间树与树之间横着一扇扇自堆网。这种网具呈门帘状,四边有弦,上弦的两端拴着铅线,用细铜丝提挂在铁丝上。网衣呈灰黑色,用乙烯和尼龙线织成,在草树和阴影的掩衬下,与环境十分协调。笔者多次随同溜网时竟撞到网上,闹出笑话。网的布阵很有学问,副站长范强军指着这一块块自堆网说,“布网要依山就势,沿着鸟的走向,扼着隘口要道。”顺着他的指向,我看布网的格局,有四边包围形的,有纵横交叉形的,有平行重叠形的和中心辐射形的。几百块自堆网,把个山林候鸟穿行、栖落的密集区挡得里三层外三层,真是插翅难逃。这种自投罗网的迷魂阵,靠飞鸟穿行的冲击力自动堆落,捕获量很高。
溜网摘鸟,如同做外科手术,既要动作娴熟、麻利,又要谨慎仔细。鸟入网时,鸟头先入扣,鸟越挣扎,网衣缠身越多,鸟头、鸟翅、鸟足全被网扣环套。只见技术员赵芳顺着鸟的来向,抓住鸟的双腿,一扣扣摘,一层层揭,尽量减少人与鸟的接触,确保鸟的翅尾不受断折。为了不影响其它鸟的入林穿行,猎人都穿着迷彩服,猫着腰,将这盘网上摘下的鸟,迅速地插进用塑料瓶切成的暂囚罐里,又去忙摘那盘网上的猎鸟。有时,哪天鸟猎多了,环志站人手不够,还要把村里的行家里手请来帮忙。
“有鱼无鱼常在行”,“三日打鱼二日晒网”绝不是好猎手。副站长范强军把“熬鱼等鹰”的忍耐性解释得通俗易懂。他说,“把握鸟迁旺季,要识风向,懂风力,知阴晴。尤其夜晚溜网摘雀,山路崎岖,荆棘拦路,蛇蝎出没,要加倍小心,稍有不慎,偷懒、迟到都会伤害环志鸟。”技术员赵芳20多年的环志体会更多。他诙谐地说,“在高山顶上安营扎寨,过上两个月的‘野人\’生活。时间一长,连老婆什么样都忘了。”
为了保护好环志鸟的野性,需把这些精灵迅速送到环志站的手术台上。他们先给环志鸟体检,确定鸟名、科属、性别、成幼、体重、翅尾身长后,填表登记,准备环志。在环志站得知,我国使用的环志脚环儿,是国家统一设计的。有铝、铜镍合金和塑料材质的。环内径由2毫米到26毫米不等。上嵌“中华人民共和国”、“全国环志中心”的英文缩写字母PRC-NBBC和中文“环志中心”、“北京信箱1928”及环号字样。这些不同型号的脚环儿,要环套在不同鸟的跗蹠上,以备获得准确的交流信息。
范站长说,“别少看这毫厘大小的脚环儿,通过环志放飞与回收,可研究候鸟的迁徙时间、飞行路线、栖息地点、种群消长的科学依据。这不仅在国内,在国外也能互通信息。”他边向我们介绍,边给候鸟“对号入座”。环志开始前,岛上医院的刘大夫准时赶到猎场。他不是来做手术的,是来采样儿的。只见他用针管从鸟的翅膀下抽取血样,又用棉棒从鸟肛门提取粪便,说是为防治禽流感做飞禽医检的。手术台上,猛禽、雀鸟依次排列。给猛禽环志,要“礼让三分”。那些鹰、鹞、鵟、雕之类,挣扎嘶叫,钩嘴利趾,张牙舞爪,虎视眈眈的眼神没有一丝惧怕。为了减轻敌意,只好给这些凶神蒙上眼睛。给雀形目鸟环志难度更大。“这些小鸟在掌心里力量要把握适中。轻了,易脱手飞走;重了,易伤筋动骨。”“给猛禽环志,要防鹰伤人;给雀鸟环志,要防人伤鸟。干这活儿,真是吹不得打不得,惹不起,又躲不起。”
时至傍晚,猛禽下山投林,环志要随猎、随环、随放,不宜过夜。查阅环志资料得知:自1984年国家林业部与山东林业厅在长岛建站以来,先后放飞各种候鸟32万只。该站共记录到被环志的猛禽2目4科39种,占我国猛禽种类的44.3%;占我国148种迁徙猛禽的81.2%;有8万余猛禽被环志放飞,占全国猛禽环志总量的80%。
候鸟在大黑山岛环志放飞,有望在国内国外其它环志站被捕捉;更有可能在本站两次、三次被获(只登记,不再加环儿)。这些过路客所提供的信息通过交流,成为宝贵的科研数据。特别是对濒危或将灭绝鸟类的保护,意义非凡。在长岛自然保护区内,共调查猛禽39种。其中,白尾海雕、金雕、游隼为国家一级保护鸟类,另外的36种猛禽为国家二级保护鸟类。按规定,如果7年内环志不到某种鸟类,即可向国家申报提升保护级别。这些年来,在大黑山岛环志站回收时间最长的是1991年10月3日放飞的G01———8149号雄性雀鹰,于1998年10月25日在原放飞地回收,历时2555天;飞迁时间最短的是1984年9月28日环志放飞的HOO-0773号红隼,历时11天后被广州博罗县回收,飞行直线距离1762.6公里;单程迁徙距离(时间最短、距离最长)最远的是F01-5235号松雀鹰,系1994年10月3日放飞,一个月后在马来西亚回收,直线距离达3960公里。30多年来,累计在国际、国内回收环志鸟99只。其中,外国的5只,外省的6只,回收率占全国58个站点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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