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王淑琴

延安日报 2021-11-21 00:35 大字

?●知青在劳动中(资料图片)

离开北京来到陕西洛川插队已经有300个日日夜夜了,在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我们的身心得到了锻炼。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会想家,想爸爸妈妈……

想家是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一天收工后,我们回到黑黢黢的窑洞,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做饭的做饭,挑水的挑水。吃饭时,有个同学提议:“咱们回家吧!”一听“回家”这个词,几个人就像打了鸡血般兴奋起来。家,那可是我们朝思暮想的祈盼;回家,也是藏在我们内心深处、谁都不想提及的话题。“家”永远是令人向往的地方,因为在那里,有渴望的温暖和爱。

“回家”这个词,就像打开了沉淀于我们心中那扇“思念”的闸门。我们都开始欣喜若狂,开始沉浸在“回家”的幸福之中。“队上让咱们走吗?”“咱们走了还回来吗?”“怎么坐车?在哪儿倒车?怎么买票?”“听说北京国庆节后也不能随便进京……”一连串的问题成了我们热议的焦点。我提议:“咱们还是先写封信告诉家里,让家里人把回家的路费寄来吧!”

“是啊!没钱怎么买票回家啊!”几个人异口同声。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大家都翻箱倒柜找出笔和纸,趴挤在油灯下开始写信,激动的心情都跃然纸上。第二天早晨,像往常一样,天刚亮,队长就来叫我们出工。隔着窑门,我告诉队长:“今天我们要去县城办事,请一天假。”队长应声走了。我们也急着起来,吃了早饭,就往县城赶。我们要把写好的信送到邮局,这样的话,家里就能早点儿收到信。

那天,正是县城赶集的日子,公路上的行人和毛驴车多了起来,十里八乡的村民穿戴整齐,老汉的头上裹了羊肚手巾,女人们穿着漂亮的花衣裳,婆姨们的头上顶着一条长长的、手工织成的白棉纱头巾,柔软得像丝绸一样顺肩飘落下来,晃动着。大家三个一群两个一伙,真是一道格外亮眼的风景线。

村子距离县城12里,步行一个多小时就到了。来到邮局,看到邮局里边的人很多,有寄信的、取款的、取包裹的,还有打电报的,两个营业员忙得不亦乐乎。原本业务量不大的县邮局,自从北京知青来到这里,每天的业务量如同之前一个月的工作量。我们把信交给热情的营业员,还特别叮嘱:“信中有要紧的事,请早点帮我们把信发出去啊!”陕北人的一句“没麻达”,让我们心里踏实了许多。

从邮局走出来,这一公里长的街道上已经是人来人往,不宽的道路两旁摆满了卖货的摊位。虽然品种过于单调,可干农活用的工具应有尽有,吸引我们眼球的是那一双双用五彩丝线纳成的鞋垫。鞋垫大小不一,上面绣着各种图案。有象征婚姻幸福的鸳鸯,也有寓示百年好合的荷花,还有成双成对的红双喜字。各种美好祝福被巧妇们一针一线地纳在鞋垫上,不但好看,而且结实耐用。我们漫无目的地在集市上东瞅瞅西逛逛,喜欢那人多的热闹场面,像逛北京的庙会。自从信寄出后,我们都沉浸在快要回家的幸福之中,干起活来也特别卖力。大约过了十来天,陆续收到了家里汇款的我们都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跟队长申请请假回家。队长非常同情和理解我们,亲自跑到大队给我们开了可以回家的证明信。与此同时,也告知我们:“想要回家,还要得到公社的批准。”听了队长的话,我们顿时变得忧心忡忡:“公社不批怎么办?”于是,我们几个人又开始研究能够得到公社领导批准的“措辞”。第二天,我们满怀信心地来到九里之外的永乡公社。一进院子,就迎面碰上了公社程书记。程书记看到我们之后,热情地和我们打招呼。

“如果放你们回去,你们不回来了可咋办?”程书记把我们招呼到办公室问清来由后,操着浓重的陕北话试探性地问我们。

“请领导放心,我们过了春节就马上回来,绝不耽误春耕……”听了程书记的问话,我们把准备好的词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程书记看着我们笑了,意味深长地说:“刚开始给你们生产队分了十个女子,队长还有意见,担心干不动活咋办。没想到你们这些女子,在劳动方面比村里那些男娃都能干,老乡们没有不夸你们的。你们离开父母也快一年了,也该回去看望一下,我同意啦!”听了程书记的话,我们几个高兴得蹦了起来。拿到了盖着公社红印章的证明信,就像得到了尚方宝剑,这可是回家路上以及回到北京后的身份证明。

得到了公社的准许,我们回到村里就开始收拾行李。不怕您见笑,别看我们嘴上和领导保证得挺好,可内心却抱有一丝幻想,那就是回到北京有可能就不回来了!

由于产生了“不想回来”的念头,行动也就随之而来。我们把能穿的衣服都穿上,把能带走的东西都装在包里,最后还把被子褥子都给拆了,里和面都打包在行李中。当时除了有三个大木箱子带不走,我们把其中两个同学的一个帆布箱和一个皮箱也都塞得满满的,还有多个旅行包也塞满了,这架势真有一去不复返的样子。当天晚上,看着这些行李堆放在土炕上,我们兴奋得都睡不着觉了!

第二天,队长王志强亲自套上驴车送我们到车站,老乡们为我们能回家见父母而高兴,帮我们把行李装在车上,恋恋不舍地一直把我们送到村口。赶到县城汽车站去买票时,售票员说:“开往铜川的汽车票没有了。”听到这话,我们脸上的喜悦顿时不见了。队长看着我们着急的样子,逗我们说:“那就回村吧!”我们不甘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想着办法。

只见队长在汽车站附近溜达,向在此休息的货车司机打听,看他们当中是否有人开车去铜川。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些司机当中,正好有一位从延安开车去铜川拉煤的司机。

只要能回家,拉煤车就拉煤车吧!在经过司机的同意后,我们几个不管不顾地顺着车帮爬到了车的货厢里。

货厢里到处都是煤灰,找不到一块能坐的地方。“站着也行。”即便这样,我们还是很满足。队长看着我们上了车,帮助我们把行李放好,并叮嘱我们路上要注意安全。还不忘和司机交代,让司机把我们送到火车站,队长才放心地回村了。

大卡车沿着蜿蜒崎岖的山路一路奔驰,坎坷不平的渣石路让卡车不时发出“哐哐哐”的响声,车厢剧烈地上下跳动左右摇晃,我们五个人紧抓着车帮迎风而立,一会儿东倒,一会儿西歪。车上的一堆行李被颠簸得四分五裂。汽车开了一个多小时后,在黄陵县停了下来。此时,我们的两条腿都硬得发直,脑门儿被风吹得挺疼。于是我们决定换个姿势蹲着。可车子的颠簸使我们根本蹲不住,这时候,我们只好不再顾及那么多黑煤灰了,坐在车厢里。坐下来后,身体的晃动力减小了,可那上下颠簸跳动却依然没有减弱,车尾的黑粉尘被路上飞扬的黄土卷着,时不时地扑天而落。就这样,汽车经过了三个多小时的颠簸,终于到达了煤城铜川。司机师傅把车停在了火车站前,向我们每个人收取了三元的路费。

下车后,我们几个人你看看我,我望望你,不由得哈哈哈地笑了起来。我们每个人的脸上都黑乎乎的,只有眼白和牙齿是白的,头发还乱蓬蓬的,和逃荒的难民一样。我们来到候车室,掸去身上的灰尘,找到洗脸处,对着镜子梳洗打扮了一番,才算找回自己的模样。

铜川火车站候车室面积不大,十分简陋,地上除了行李,到处是人。有在此候车的,也有无家可归的乞讨人,还有身患残疾的流浪者。乱哄哄的,空气里散发着污浊的臭味。我们把行李堆积在一起,用绳子连了起来,由两个人专门看管,另外三个人到售票窗口轮换排队,这样挨过了一整夜。

天亮了,售票的小窗口终于打开了!

“买去北京的车票。”我向售票员递上象征着我们身份的介绍信。

“到北京的车票不让卖。”听了我的话,售票员随口就说。

临行前的担心终于出现了!此时,容不得我们商量和思考。因为后面排队的人很多,我马上问:“那我买去丰台的票可以吗?”

“可以。”售票员回答。

其实丰台与北京只有十几公里的距离,先到丰台再说。因为到了丰台,离家也就不远了。于是,我们登上了开往西安的火车,距离北京又近了一截。

经过五个小时的辗转,绿皮火车到了西安站。我们把行李放在小件寄存处,先到售票处办理了加快手续。确定了车次和到达北京站的时间,就准备给家里发电报。一打听,钟楼附近有个电信局。我们顺着解放路找到了钟楼电信局,将电报连同那颗滚烫的思乡之心一起发了出去。走出大厅,无心游览近在咫尺的钟楼,回到车站,早早地来到候车室候车。

西安火车站的候车室宽敞明亮。按着乘车方向,划分出候车区域。候车室内虽然也是人头攒动,但是很有秩序。我们找到了开往北京的80次列车的候车区,就近放下行李,坐在木条椅上,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因为我们再坐上火车,火车再次停下来的时候就到家了!我们的眼睛不时地看着那挂在墙上滴答滴答摆动着的大钟,候车的时间与我们归心似箭的心情交织在一起,显得那么漫长。

终于听到广播喇叭里传出:“开往北京方向的80次列车开始检票了……”我们随之忙了起来,手提肩扛地站在拥挤的队伍里,手里还紧紧攥住那张纸质的回家车票。检票口一打开,人流就如潮涌入站内,通过天桥到第二站台上车,急促的旅客进站后几乎都是一路小跑。我们相互照应着以防走散。提着箱子的那位同学,由于箱子太重,又生气又着急,一下楼梯就把箱子甩了出去。这时,后面过来一位小伙,不由分说提起箱子边走边说:“来,我帮你提着,你们是几号车厢?”我们看有人帮忙,连声道谢,真是遇到了活雷锋。

说来也巧,他和我们同车厢,并且和我们的座位紧挨着。有这位“雷锋”的帮助,我们省了好多力气。只见他脱了鞋站在座位上,先把两个箱子分别举过头顶,放在行李架上,再把我们的大包小包码放整齐,累得满头大汗。这种助人为乐的行为让我们肃然起敬。

火车在皎洁的月色中驶出了西安车站。一路同行的旅客,因旅行结下了缘,相互聊着家常。当他们知道我们是北京知青时,都向我们投来敬佩的目光。感到我们这些娃跑到这么远来插队,真是了不起。也有人十分好奇地向我们打听在农村的一些情况,我们如数家珍地和他们聊起插队中的琐事……

深夜,列车行驶在中原大地,车厢里只能听到车轮与铁轨单调的摩擦声,疲惫的旅客渐渐进入梦乡,偶尔也会听到鼾声。过道上也坐满了旅客,有人干脆铺张报纸躺在座位底下。

没有困意的我,一直望着窗外,列车从郑州开始向北运行,此时的天际,已薄雾冥冥。又过了一会儿,黎明的曙光揭去夜幕的轻纱,那些田地、树木、房屋都随着火车的行进在眼前一晃而过。广播里传来悠扬的歌声。喜欢唱歌的我们也跟着唱了起来,车厢里回荡着我们的歌声。周围的旅客为我们鼓掌,还把带来的零食送给我们。

经过一夜一天的行驶,列车终于快到站了!我们早早地打开车窗,探着身子,触景生情地唱起那首“北京城啊,灯火辉煌……”

列车拖着长笛,减速进入了北京站,站台上有三三两两的接站人。“妈……”当我们看到自己的母亲时,不约而同地呼喊着一个声音,这一声呼喊划破了站台原有的宁静。家人追逐着缓缓停稳的列车,那位“雷锋”小伙,已经把我们的行李取下来,又帮助我们把行李从窗口递了出去。我们的家人知道我们一路上得到了他的帮助,握住小伙的手表示谢意。我们跑下车,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母亲。经过三天两夜的长途跋涉,我们终于回到了日思夜想的母亲的怀抱!

看到自己的孩子活蹦乱跳地回来了,母亲们脸上的喜悦和眼角的泪花交织在一起。回到家里,我看到不满五十岁的父亲显得苍老了许多,奶奶也赶快从她的房间走了过来,拉着我的手,嘴角有些颤抖着说:“你可回来了!我还担心看不到你了呢。”奶奶的话让我心酸,让我想起了爷爷。爷爷是1968年12月去世的,当时已经知道我要插队,并嘱咐我“:不管走到哪里,都不要忘了你的母亲……”

那天晚上,爸爸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全家人围桌而坐,我终于吃到了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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