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驿断想 曾庆鹏
一座几乎被人遗忘的古老城池，从远古的时光中一路走来。曾经的熙攘人流、商贾云集、车水马龙、驿道尘烟，都被冷漠的岁月无情擦洗、湮没，如今仅剩苍凉城池的断壁残垣和无穷无尽的连天碧翠青草。
一座几乎被人遗忘的古老城池是不会讲话的，所以它无法凭借记忆讲述自己。也许后人仅仅只能够从史籍的零星记载中，从被岁月长河洗涤后的古城遗址上破解某些信息。
山川驿，就是这样的一座古城。五月，一个晴空万里的日子，带着朋友驱车从县城出发，沿中指塬一路赶往古城。车子在坡陡弯急的通村油路上从塬顶一直下到葫芦河川道。然后弃车步行，走过河面上一座临时搭建的窄窄的便桥，再从河滩湿地上的野花丛中穿过，山川驿古城残存的东门，呈现在平坦河谷滩地上视线的末端。城门约六米多高，谈不上巍峨高大，周身的石料早被村人清理一空，仅存土夯的城门仍旧坚硬地挺立。
过了东门，就进入山川驿村。沿着山脚，村落延绵有一里多长。村西头有保存较为完好的古城西门和上百米顶端长满灌木丛的城墙。其中西门四周全部用石条包裹，城门洞完好无损，只是有一多半已经被黄土埋入地下。
又往北边的山脚下行走，碰见一位在路边休憩的老人。老人似乎知道我们在耐心寻找古城的往昔。就抬手指给我们看，说：“村后面半山上的那个平台，就是驿站遗址。”又指了指半山上一百多米长、足有二十余米高的巍峨的高墙，“那就是北城墙。”
信步走到高台上，阔大平坦的谷地投入眼帘，各种稼穑在肥沃的土地上蓬勃生长，生机盎然。葫芦河由北向南，流过村口东门处，突然转弯向东一路奔去。而村落正对的是纤细的一涓清流，在谷地中迂回盘旋，最终流入水质清清的葫芦河。
找一个荫凉之处坐下，看着眼前满目的青翠，品味着谷地中独有的平和宁静，又有谁知道这里曾经演绎了多少已经被岁月尘灰覆盖的故事。
前秦永兴元年，即公元359年，前秦的杰出皇帝苻坚在山川驿旁边高原塬顶现在的吉子县镇固险村置长城县。立县195年之后，到南北朝西魏废帝3年，即公元554年，长城县由固险村迁往山川驿，因县境内有洛水、黑水、华池水，故更改县名为三川县。又历经北周、隋、唐、五代，至北宋熙宁七年，即公元1074年，废县设镇，归于洛交县（今富县），后又设驿站，名“三川驿”。之后又废镇废驿站设村，更名为“山川驿”。前后在此立县长达520年，加之所替代的长城县，有715年县级行政区划历史。
自从秦始皇一统天下，设郡县，县级行政区划就成为中国历
史中生命力最为长久一级行政区划，远远早于明代才出现的“省”级行政区划。而这样一个设县长达700余年的古县城，竟然没有留传下完整的历史资料，更谈不上留下地方志书。所有的史料必然是在历朝历代的更迭、战乱中，或者遗失，或者毁于战火。因此一切在漫长历史长河中发生的故事均无可靠记载，只能任由后人猜想。中华民族是一个善于记录自身历史的民族，比起中断的古埃及文明，以及消失的古巴比伦文明，中华民族有着完整的没有中断的文明记载。上下五千年，大的历史事件史料上记载清晰可靠。而在某些地域、某些方面还是有所缺憾，比如三川县，在史志方面几乎近于空白，就是一个遗憾。700余年间，在这一方土地上究竟发生了哪些惊天动地的事件？又有哪些值得大书特书的名人义士？但是翻开史书，我们还是可以找到有关三川县的一些零碎史料。
唐武德元年，即公元618年，唐王李世民北征突厥，命令当时的三川县治修筑行军运粮道路至兴隆关，直通甘肃陇东。道路宽6至9米，今人称之为“唐古道”。
唐代中期爆发安史之乱，公元756年，杜甫携家北上，经彭衙、华原、宜君、中部、三川县，来到鄜州羌村。杜甫北上鄜州，路途是艰难的，在途中顶风冒雨，爬山涉水，风餐露宿，饥寒交迫。并且在到达中部县（今黄陵县）时，打问到三川县的距离，写下了《晚行口号》“三川不可到，归路晚山稠。落雁浮寒水，饥鸟集戌楼。市朝今日异，丧乱几时休？远愧梁江总，还家尚黑头。”心底的沉闷忧郁诗句中字字可见。在《彭衙行》中有诗句云“少留同家洼，欲出芦子关。故人有孙宰，高义薄曾云。”杜甫全家到达三川县后，打算在三川县同家洼村稍作停留，然后北出芦子关直达唐肃宗所在的甘肃灵武。不料碰到了在华原县（今耀县）做县令的老朋友孙宰，于是寓居孙宰家中，受到热情款待。在三川县，因为有了知心的朋友，成为诗人流浪途中的一段美好温暖的回忆。
如今，遥远的往事已经变化得飘渺，只有沧桑的山川驿千年古城遗址仍旧在风风雨雨中继续默然挺立下去，用几近空白的历史，印证自己的神秘，丰富人们的想象。驱车离开时，在山梁之上又一次回望山谷中的古城，一种凝重的思绪久久在心头挥之不去。 B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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