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成都给副省长当通讯员
漆克俊觉得自己的一生十分辛苦:他做过放牛娃,学过泥水匠,还在鞋匠铺、纸火铺当过学徒,拉过架子车……后来,他成了一名汽车驾驶员。
这便是漆克俊人生故事中的励志成分了。因他属贫下中农,家庭成分好,他得以进入当时的西康省政府工作,先是当花工,又去做电话接线员、通讯员,后来更是被四川省副省长康乃尔看中,他便成为了副省长的通讯员。这份工作,他干了四年。
漆克俊,1934年6月2日出生于乐山市井研县。1955年,他成了当时的四川省副省长康乃尔的通讯员。四年后,漆克俊拿到驾照,随后进入成都中医药大学当驾驶员。
漆克俊先后在成都生物制品研究所、四川省汽车运输成都公司工作。开过华沙小汽车和大货车,并曾被成都市公安局授予“安全驾驶员”的称号。他于1988年11月退休,现居成都。
10岁那年,我进了鞋匠铺
我的童年,起初是金色的。在乐山市井研县大佛乡,我家里开着一个土布加工作坊,尽管房子是租别人的,但作坊里还是有两台织布机,请了两个工人,生活富足。家里三个男孩子,我是老大。别人总说,这三个“儿娃子”将来要当官,一个当师长,一个当旅长,一个当团长。
不过到了1940年,我爸被国民党抓壮丁抓走,这个家就无人支撑了,很快破败。我被妈妈交给二姑妈代养。在二姑妈家,六岁的我每天牵牛、放牛、割牛草,衣裳破烂,没有鞋子穿。这样也不是办法,我就被送到县城学鞋匠。
那是1944年,我才10岁。说是学鞋匠,哪里是学手艺,实际就是做苦力。每天一早,我就要开铺门扫地,然后挑水,煮一天三餐的饭,到了晚上还要给师娘倒马桶。马桶两三天倒一次,我几乎抬不动。
在鞋匠铺,我成了全职保姆,什么事都要我干。师娘生完娃娃后奶肿,十分胀痛,便让我跪在地上,用嘴帮师娘把奶吸通。那人奶又腥又臭,我恶心得想吐。
学泥水匠,却抬不动石头
后来,我舅舅王伯华来了,他要带我去五通桥工作。从家里出发,我们足足走了60公里路,从天亮走到电灯亮,才走到了舅舅在五通桥打工的茶铺。我的脚都走肿了,想哭不敢哭,因为妈妈说了,如果我不听话,就把我扔到岷江去喂鱼。
舅舅打工的茶铺,叫“蜀江茶馆”,就是江边的吊脚楼。舅舅是头等茶倌,他嘴巴乖,就只负责给客人沏茶,从茶钱里抽提成,工作又干净又轻松。打扫桌子就是二等茶倌的事了。在茶馆里,二等茶倌靠卖瓜子、花生挣钱。烧开水则是三等茶倌的事。三等茶倌的工作,就是挑水、烧开水,靠卖洗脸水、洗脚水挣钱。
可是茶馆里并不缺人。舅舅便介绍我去学泥水匠。但是我个子小,抬石头抬不动,只能做点杂工。这便连累了师傅———当时去做工,工钱按人头给,不管能不能干活,都要给一样的工资。我跟这师傅去学徒,我也要拿和师傅一样的工资,却什么也干不了。久而久之,别人就不愿意请我们去干活了。
初一十五,能吃上八两肉
泥水匠学不下去,舅舅又介绍我去纸火铺当学徒。纸火铺就是卖死人烧的纸钱,当时生意做得很大,铺面有两间,铺子里有十多个人,光是学徒就有四五个。
我的工作,还是扫地、煮饭,给客人倒茶、拿水烟。我当时12岁,人还没有灶台高,只能站在凳子上,用木瓢一瓢一瓢地给大蒸笼里加水。店里人多,一餐要吃十多斤米,蒸笼也非常大,饭蒸好了,我必须找年纪长一些的师兄帮忙抬。
纸火铺里的生活不错,有白米饭吃,还有四五个菜。平时是厚皮菜、萝卜这些蔬菜,每月逢初一、十五,还会多半斤肉,这是大牙祭。那时我们吃肉,也不会做回锅肉,就是将一块肉煮好切片,然后用筷子夹着在锅里烫一下再吃。有点类似于火锅,还有蘸水。
每月初八、二十四,还有小牙祭。小牙祭每人都有四两肉吃,那时十六两为一斤,所以这小牙祭就是大牙祭的一半。
到了过年,还有新衣服穿。全身都是新的:新衣、新裤、新帽、新袜、新鞋。大年三十还要发压岁钱。我拿了压岁钱,就走回家去看我妈。路上要整整走一天,饿了就买个“帽儿头”吃。一个帽儿头就是一大碗盛得堆尖尖的白米饭。
拉架子车,喝路边水解渴
1949年以后,我从县城回到家乡。我家里分到了田地,但是遇到天灾,地里不出粮食,我只好去乡政府开证明:准许贫农漆克俊外出打工。
1951年,我开始在五通桥、峨边、峨眉附近闯荡,帮人拉架子车。拉架子车,一里路就是一百元的工钱。100元听起来很多,但在当时,一斤大米就要700元。
我住在旅店里,一天的费用就是3100元,五百元是床钱,一千三百元一顿饭。米饭随便吃,菜一般是四季豆和豆芽。
在外面拉车,我随身要带一包大蒜。口渴了,就去喝路边稻田里的水,然后再嚼几口大蒜,算是消毒。
那时我还不到20岁。很多比我大的年轻人都吃不了这个苦,有次我就看见一个同行,把架子车一丢,在河边哭。不少干不下去的人,就把被子卖掉,返回家乡去了。当时一床被子还挺值钱,哪怕是旧的也能卖个两三万。
我成了副省长的通讯员
1953年,我来到雅安做临时工。那时雅安是西康省的省会,我听说省政府需要花工,我就去应聘了。我拿出乡政府给我开的证明,对方发现我属于贫下中农,又做过童工,是在旧社会被压迫的对象,这样,我便应聘成功了。
在省政府,我白天学花工,晚上去上扫盲班。每天晚上上三节课,纸笔和教材都是免费的。当时学了什么记不清楚,我只记得我当时的同学有刘文辉的副官,还有李劼人的警卫员。
那段时间,对我而言真是“生活稳定,安居乐业”———吃饭有食堂,每个月还有30元的工资。当时省政府里缺人,我也被调过来调过去,做完花工,又被调去做清洁工,后来又被借调到省公安厅守总机,当电话员。领导们看我干净、听话,又让我做通讯员,给首长们打扫办公室、倒开水。
1955年,西康省并入四川省。我便来到成都,开始给当时的四川省副省长康乃尔当通讯员。
当时的通讯员,更像是生活秘书。康乃尔副省长的家在陕西街26号,是一栋两层楼的木头房子,我和秘书、保姆住在一楼,首长一家就住在二楼。
秘书主要是帮首长处理文字工作,保姆则要带孩子,我的工作,就是负责一些杂务———打扫卫生,整理床铺,拿报纸等。
拿到驾照,我转做驾驶员
回想起来,当时条件真是艰苦。康乃尔副省长所住的木楼,已经很古老了,不通水管,没有下水道,也没有卫生间。首长要洗澡,我就要在楼下烧水,然后把开水送上去。楼梯又陡,我必须十分小心。首长洗完了澡,我再把水挑下楼去,倒掉。
当时的首长们,都是住这样的房子,所以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康乃尔又是知识分子出身,淡泊名利,并不在意这些细节。不过,有时他还是要带上我,开车去西御街接待外宾的宾馆,去“蹭”个澡。
我管生活,但我不用给首长做饭,因为首长家里从不开伙,首长也几乎没什么应酬,一直都是在食堂买饭回来吃。首长一个月的工资是260元。每个月,首长都会给我50元钱,这个钱就是用来去食堂买饭的,花了多少钱都要记账。
对于首长,我其实没什么太深的印象。他一心只在工作上,对生活不太在意,对我也没特殊照顾。我给首长当了四年通讯员,已经是25岁了,老大不小了。首长也觉得就这样把我“耽误”下去不合适,便找来人事处长、办公室主任,问我想干什么。我便说想开汽车。首长便让我去学开车了。拿到了驾照,我就被分配到成都中医药大学当驾驶员。
开大货车,每月能挣高工资
1962年,我已结婚。那时的中医大学车少人多,我便被调到卫生部直属的成都生物制品研究所,给党委书记开小汽车。那时我分到的车子,是从波兰进口的华沙牌小轿车,非常漂亮。
那时的生物研究所,在中和镇。我就有个难题了。这里只有研究所,没有工厂,也很少人烟,我妻子在这里找不到工作。后来,我便请领导帮我换个工作。1965年,我就被调到了成都市运输公司,开大货车,我们一家也搬到了梁家巷,妻子也找到了工作。
开大货车,我的收入也增加了不少。我开小汽车,只有工资可拿,没有其他收入。但是开大货车,除了拿工资,出差还有额外的补贴。当时有驾照的工人非常少,司机不好找,所以补助也高。目的地是20公里以外,每天就有8毛钱的补贴,如果要搭上人,补贴就涨到1块。当时我一个月工资有60多元,加上补贴,有时一个月就能拿到快一百元了。这在当时绝对是高工资了。
成都商报记者 王越
征/稿/启/事
新的一年里,大周末《个人史记》版继续征集读者记忆里有趣、独特的故事,欢迎投稿。来函请寄:成都市红星路159号成都商报社大周末工作室,或发电子邮件至:chengdu101@qq.com
记者手记
第一次见到这位漆大爷,是在传媒大厦一楼的大厅。他回忆着自己的故事,说着说着就哭起来了。
有什么好哭的呢?漆大爷总结说,他有三个错误,一个失败:生错了时代、生错了地方、生错了家庭,婚姻又失败了。
漆大爷很喜欢这样总结他的一生。除此之外,他还有“三个正确对待”、“四个感恩”、“五个好”。
后来在采访中,漆大爷也一直提醒我,这些一定要写。
我不能理解漆大爷的苦。在我读过的故事中,漆大爷真不算苦。他的故事,让我感兴趣的部分,主要是他曾经做过的好几种职业。于是,在采访中,漆大爷说着他的苦和感恩,我总要打断他,盘问那些职业的细节。
漆大爷于我,只是我众多采访对象中的一个。而且,命运比他更坎坷的也不少。但对漆大爷来说,这次采访是在讲述他的一生。
新闻推荐
成都商报讯(实习记者李彦琴)每年的3月至5月是大熊猫的交配季,神秘的大熊猫是如何交配繁殖的?昨日,熊猫频道联合中国保护大熊猫研究中心首次面向全球推出大熊猫交配实况直播。不少网友在网上看到大熊猫...
雅安新闻,讲述家乡的故事。有观点、有态度,接地气的实时新闻,传播雅安正能量。看家乡事,品故乡情。家的声音,天涯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