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家乡事,品故乡情


上里古镇原来是这样被留下的

成都商报 2014-09-21 22:46 大字

今天雅安的上里古镇是四川省十大古镇之一,很多人都喜欢到这里访古寻旧。人们并不知道,这样一座依山傍水、保留着许多明清风貌吊脚楼的古镇能够有幸保存至今,或许我们还要感谢一个叫涂春荣的人。

涂春荣是谁?他和上里有什么关系?这要从一封来信说起。

我们的“个人史记”栏目开办以来,收到了很多热心读者的来稿,93岁的涂春荣就是其中的一位。这位老人的一生颇为坎坷,经历了许多的磨难,而作为一位老水利工作者,他也为四川的水利建设做了不少的贡献。在他的信中提到一件事,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据涂老先生说,1975年,当时的雅安县决定在上里乡修一个库容1300万立方米的白马水库,水库如果修起,今天的上里古镇肯定是要拆掉,而且上里白马泉等风景名胜也将淹没在水底。但他在勘察中发现,这个水库根本没必要修建。当时对修建水库虽然也有人有不同意见,但没有人敢公开表示反对。为人直接的涂春荣给县里写了报告,明确表达了反对意见。后来,白马水库工程真的及时停了下来,上里古镇也因此保住了。

当年的情况究竟怎样?我们在雅安雨城区档案馆的协助下,我们找到了当时的相关资料及曾经参与白马水库前期准备工作的有关人员,最终证实了涂老先生的说法。

在历史的长河中,往往有一些微小的人物,却做出了影响后人的事情。涂春荣正是这样一个人。

一个

老人的

自述

报纸上说,英国国家船舶博物馆收藏了一条船。这条船,自下水以后138次遭遇冰山,116次触礁,27次被风折断桅杆,13次起火———但它一直没有沉没。我觉得自己就像这么一条船。

我的艰难求学生涯

我,涂春荣,1921年11月23日“小雪”那天,出生于青神县城南中兴庵一个贫苦佃农家庭。家里除我之外还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我小时候就比较聪明,爱动脑筋帮大人解决一些问题,父母觉得也许我是一个读书的料吧,就送我去读书。从读小学开始,我的成绩一直都非常好,每考榜示都是优等生(90分以上),1940年我考入了成都树德中学读高中。

可是我家里穷,父亲“盘我读书”太辛苦。为了筹集学费,我向学校申请休学半年去打工。正好,看到蜀袜街的四川省邮电局招人,我报名参加了考试,考试的内容都是英文,也必须用英文答题。我的英文还算可以,做题毫无压力。现在都还记得,当时试题作文题目是where there is a will,there is a way(有志者事竟成),我考得不错,就被录取了。

即使这样,勉强读到高中毕业就读不下去了。所幸天无绝人之路,这时四川大学司法专业招生,全部公费不用交钱,而且每个月还要发伙食费。这对我太有吸引力了,当时报考的人特别多,我又考起了。

读大学期间,我又两次休学,靠教书筹措生活费用。1950年2月,成都解放后没多久,我响应号召参加了征粮队,作为首批人员被分配到了新繁县。正当我满腔热情投入工作时,没想到却遭遇一场冤枉。我在川大读书的时候,曾经给一个老师的女儿补过一阵子课,这个老师后来被认定是特务,我也因此有了特务嫌疑。尽管没有任何证据,我还是被赶回了青神老家,这个“嫌疑”后来又纠缠了我几十年。

我回到了青神,但这里已经没有我的家了。大哥和二哥1945年坐船到青神县汉阳场时,船在岷江上翻了,一下子就失去了两个亲哥哥。过后,我的父母也先后去世。现在在老家,我只有一床被子、一张草席,生活好像走到了绝境。想来想去,还是只有读书这一条路可以走。1951年秋,我又考上了四川大学的水利水电建筑专业。再次读大学的时候,我已经30岁了,为了不让人奇怪这个人为啥年纪这么大了还来读书,我还把年龄改小了几岁。

大学毕业,我被分配到西南水力发电勘测处,后又转到新成立的“成都水电设计院”,但那个“嫌疑”阴影一直没有散去。1958年初,也就是快要过春节的时候,单位一些人被要求去雅安芦山县双石公社劳动过年,我就是其中之一。

白马水库与上里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水电建设刚刚起步,技术力量单薄,有时甚至要单枪匹马去应战。我也因此参加过一些现在看来有些不可思议的事,比如在天全县马渡焦煤厂创建了个水力动力站,用木制悬桨式水轮机运行发电,让该厂首次摘掉了工人头顶上的“亮油壶”代之以电光;1961年在汉源县场口参与创建两击式木制水轮机小型水电站,让汉源第一次亮起了电灯。

记得是1975年,当时的雅安县(今雅安市雨城区)决定在上里乡修建一个库容1300万立方米的白马水库,在下游的下里乡还要修一个100万方的黄龙水库。我当时被安排做黄龙水库的前期工作,在水量平衡计算中我发现白马水库所承担灌溉用水的四个乡———上里、中里、下里、凤鸣———因其地形地理位置关系,四季时序自下游而上游并不是同时到来,而是先后有序错开到来,灌溉用水期也是如此,比如下里到插秧子的季节了,那上里可能还要晚半个月,并不是同时用水。

我当时勘测大概用了半个多月时间吧,然后发现白马水库完全不需要用1300万立方米那么大的库容,加上旧有水利灌溉设施还可以承担部分灌溉面积,新建水库容量只需100多万立方米就足够了,其工程规模应大大缩小。我回去就写了这么一个东西,然后报了上去。听说雅安县还是很重视我这个建议,后来就把这个工程停了下来。当时修了的话,现在的上里古镇肯定就不存在了。

我们这些从成都来的人,当地人像看稀奇一样,当然也还是比较尊重我们,觉得我们算是秀才,有知识,了不起。对我来说,原本我以为只是下去一阵子,没想到别的人都撤回成都了,我则被留了下来,这一留就是28年,我跑遍了雅安八个县的山山水水,今天,那时修的水电站还在造福当地人民,我可以说这里有涂某当年的汗迹。

一段

档案中

的往事

涂春荣在与记者谈论自己工作时提到他力促白马水库下马,这在无意中为今天的我们保留了一个国家4A级的风景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今天去上里旅游的人,以及从上里旅游获得好处的人,都应该感谢涂春荣当时的建议。不过年代久远,即使是雅安人,都不太清楚这个事情。事情经过究竟怎样?为此,我们特别赶到了雅安市雨城区档案馆。

在雨城区档案馆,有关白马水库的档案依然完好地保留着。从档案中可以看出,白马水库不是1975年才开始准备的,而是1972年之前就开始做计划了,在当时的工程概算书中,这个水库修建的目标是解决5万亩农田的用水问题。在1:5000的白马水库枢纽总布置示意图中,记者看到水库的大坝有两个方案,一号方案是在距离今天上里古镇不远的上游修建,而二号方案的大坝则基本就是在今天的上里古镇位置。无论选择哪一个方案,只要修白马水库,大坝下游这么近的地方不可能允许居住,那么上里就必然涉及搬迁,今天我们在上里看到的一切将不复存在。

那么后来是什么原因最终水库没有修建呢,情况确如涂春荣所说吗?今天雅安或者上里的人,了解当年情况的已经很少了。在雨城区档案馆的协助下,我们找到了当时参与白马水库前期准备工作的李庆锁和龚国华,其中李庆锁是分管农业的县委副书记,而龚国华则是县水电局副局长,当时两人都是这个工程的副指挥长,提起涂春荣,龚国华说两人当年在同一系统工作,从事野外勘探时还曾经在一起住过。

据龚国华说,白马水库上马是有一定的时代背景,当时全国都在农业学大寨,流行的词汇也是“要改变山河,不能山河依旧”,而修水库是一个比较普遍的方式。雅安县就把1:10000的地图拿来,觉得白马泉这个地方应该比较适合修一个水库,因此才引出了这么一个事情。

不过修水库可不是想修就能修的,中型水库必须要报省里批准才行。1972年,雅安就此进行了前期准备,龚国华当时就经常往省里跑,争取省里支持。那时,大家讲的都是,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而且还要看你的决心到底大不大。雅安县当时决心的确很大,还专门招人到山里采石场打石头,前期一共打了几千方的石头。

但是真去跑这个项目的时候,龚国华和孔庆锁发现了关于白马水库的几个问题:首先就是水文地质情况了解不够,最开始没有上里的水文雨量记录,到1975年也只有三年的数据,这个数据太少了,为此他们不得不拿青衣江的水文数据来推算;其次,地质情况也不容乐观,该地区地质属于背斜,这是不宜修水库的;再者,雅安当时也没有钱,这个水库在1972年的测算造价是600来万元,到1972年造价已经涨到1000万元以上了,而雅安县那时一年的财政收入也就1000万元多些。还有一个情况就是上里不通公路,水泥河沙汽车是运不进去的,只有靠人力或者畜力运进去,效率可想而知。

白马水库作为中型水库,雅安县的水电部门没有能力独自完成勘测,于是就请上一级的雅安地区水电部门帮助,这才有了涂春荣对白马水库的勘测。龚国华和孔庆锁表示,涂春荣讲的情况的确是事实,花这么多钱修这个水库其实经济和社会效益并不明显,不过当时要是说让白马水库下马,阻力是非常大的,有的人说,大一点不行,那就修小一点嘛。所以龚国华和孔庆锁最后给县委县政府的建议是缓建,“其实也就是停建了,只是换一个委婉的说法。涂春荣是一个比较耿直的人,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他的话就比较直接。”龚国华说。

此后,随着形势的变化,白马水库的事情再无提起。龚国华说,作为搞水电的,工程没有上总觉得遗憾,但白马水库下马却让他觉得庆幸。人们对环境的重视和旅游的兴起,让上里成为闻名的景点,这是当年准备修白马水库的人们所没有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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