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糖的来了
□吴宪鸿
那天下乡,去一个古村落玩。村口几栋新楼房高大霸气,村中的老房子却破败不堪,而石板路铺上了水泥,显得不伦不类。我刚有点白跑一趟的感觉时,耳边突然响起“叮叮哚、叮叮哚”的声音。难道有打糖的?这可是几十年没见的了。我赶快走上前,转弯过去,看见迎面来了一个挑担的,一手端块铁板,扶着扁担头,另外一手,端个小铁锤,不停地敲铁板,“叮叮哚、叮叮哚”的声音,就是这样发出的。
真的是打糖的。他挑着两只竹筐,上头都摆放个浅浅的木框,木框底部,铺的是白亮亮的铁皮。一个框里放了块半寸厚的硬饴糖,外面裹了一层熟米粉的,与其他物品就不会粘着;另一个框里放着一排排矮墩糖,它是用硬稠的饴糖,卷成圆柱形,直径寸把,长两寸多,矮墩墩的模样,外头粘满白芝麻。竹筐里,一只装了饴糖、矮墩糖的备货;另外一只,是换来的废旧物品。他的那块铁板,前头是尖的,像宽宽的凿子差不多,后头有个弯钩,能用手指勾住。根据某人给的钱,或者废旧物品,他把铁板尖头按在饴糖块上,用铁锤敲铁板的另一头,小丁小丁的饴糖被打了下来,如果人家嫌少了,他有时也会再打一点点下来,——正是如此,这种营生,就被称作“打糖的”。据说,古时候就有打糖的,起码流传了两三百年,在我们皖南徽州,主要是绩溪县人在做,那儿出产这种饴糖,还做成矮墩糖等。
我们村在歙南,离绩溪县比较近,因此,我小时候,常常看见这种打糖的,挑着担,敲着铁板,到我们这边走街串巷。想吃饴糖、矮墩糖,用钱买理所当然,如果用废铜烂铁、骨头、旧书本换,也是可以的。一听到“叮叮哚、叮叮哚”的声音,许多小孩会跑了围上去,我也不例外。虽然父亲在外工作,可我们兄弟姐妹多,劳力少,母亲总把父亲给的那点钱捏得紧紧的,想她买糖类给我们吃,那是很奢侈的事。而废旧物品也是少得可怜的,半年一年也积攒不了多少。我记得,自己有一次先下手为强,留下一个牙膏皮,又曾经在在父母房间里的抽屉中寻来觅去,找到过一个铜钱,然后拿去换饴糖吃,它不大甜,有一股焦香味,很粘牙齿的。至于矮墩糖,曾缠着母亲,买一根给我吃过,它当然比饴糖好吃,卷得厚重,沾了芝麻更加香甜。几年后,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前中期,我在家乡劳动时,已私下存了几块钱,心想,要有打糖的来,多买一点吃吃,过个瘾!可等来等去,却看不到打糖的来了。
我朝打糖的招招手,他边敲铁板,边迎面走来。他五十多岁,戴个草编礼帽,个子较高,比较瘦,背脊有点驮。我拿出五块钱,打了点饴糖,要了三个矮墩糖——以前三分钱一个,现在一块钱一个,他用塑料袋装了,递到我手上。我捡出几丁饴糖吃着,又问了他的一些情况。果真如此,他家多少代都是做这个的,他十几岁时已开始跟着父亲学了。改革开放以后,他没有文化,就外出在工地搬砖头、拌水泥,近年过了五十岁,年纪较大了,八十多岁的父亲也不让他再爬脚手架,说还是卖饴糖,卖矮墩糖吧。在父亲的指导下,他酦麦芽,熬饴糖,做矮墩糖,然后挑着担,四乡八村地卖。他说,其实,每天赚不了几十块钱,远远不如打工呢,当然,没有打工累,比较自由,最重要的是,像他父亲说的,这是一门手艺,最好能传下去。说到最后,他摇摇头,轻声说,传下去也难,自己有两个儿子,又有了孙子孙女,哪个会学呢?他苦笑一下,挑起担子,向我挥挥手,离开了。
“叮叮哚、叮叮哚”,打糖的向前走去。有两个小孩,从横巷里跑出来,举起手,大概攥着钱,大声叫着:“打糖的,停一下!”哦,他们来打糖了,还有人吃的。远望打糖的笑嘻嘻地敲着饴糖,我突然感到,这一趟没白跑,吃到多年没吃过的食品,看到一幕多年没见过的景象。
可是,现在好吃的食品太多太多。打糖这门手艺,能传下去吗?或许,不用多长时间,它真的会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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