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近视眼
□泾县查晶芳
我常被人误会为傲慢，这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误会。其实，我只是个不爱戴眼镜的近视眼。
小学毕业的那年暑假，我闲书看得没日没夜，开学后看黑板，一片茫茫皆不见，使劲眨巴眼睛，悲催地发现：我近视了。不得已，老爸带我去芜湖四院配了眼镜。
那时的乡镇中学，戴眼镜的寥寥无几，我应该是学生中第一个。同学们都围着我看新鲜，纷纷夸我像知识分子。“知识分子”这顶大帽子，可把我美坏了！所以，刚开始那会儿，我很喜欢戴眼镜，每次跟人说话，还故意推推眼镜，生怕人家看不见。看着小伙伴们艳羡的目光，我自觉高人一等，走起路来昂首阔步，小公鸡般神气活现。
不过，这份热情没两年就降到了冰点。我双眼皮大眼睛，算得上明眸善睐，可架着的眼镜将它们挡住了，咋看咋呆。不戴又不行，便配了隐形眼镜。可它终是异物，不舒服，还因此得过角膜炎，最终还得用框架眼镜，只是“非必要，不戴镜”。但我是教师，如果站在讲台上不能高瞻远瞩明察秋毫，那就控制不了课堂，怎么办？但山人自有妙计。每接手一个新班级，前几周我都很少站讲台，讲课、提问时总在学生桌前打转，打成一片。我记性尚佳，几十个学生的面貌形态没多久也能记个大概了。此后，便不以形辨人，只观态识人，调皮捣蛋、开小差的学生，也逃不脱我这双近视的“法眼”。
我大多时候都是朦胧看世界，不辨男女，遑论甲乙，因此引来了众多埋怨和误解。不止一个朋友告诉我，谁谁谁说你傲慢不通人情，老远就对你笑，你明明圆睁双眼，却漠然而过。我可真冤！因为看不清人，走路时我索性目不斜视，目中无人了。但我这“目中无人”是物理性的，而非心理上的，更非世界观价值观上的。且不说我一小老百姓，本无啥可傲；何况我出身教师家庭，幼蒙庭训，素来礼貌待人，更非媚上轻下的势利之人。学校里修桌椅的师傅、小区里的清洁工、附近澡堂烧锅炉的大爷，我每次见了都主动打招呼。原住对面楼、前几年去世的吴校长曾对我说：“查老师，你真是个好人，自我退休后许多人看到我理都不理，只有你每次都客客气气地喊我哦……”
三尺讲台，届届学生，我的世界很简单，倒也不大在乎误解。熟悉我的朋友，自然懂我；不了解的，如果愿意了解，也容易了解；不想了解，只愿意看表象的，也不需要解释——所以也坦然。
话虽如此，可有时还是很尴尬。曾数次与我们校长擦肩过，我皆“视若无睹”。虽说校长平易近人又宽容大度，次次先喊我，可我终究惭愧。又一次在公交站台等车，有一女子似在盯着我看，隐隐熟悉，但我不敢确定，又怕闹出认错的笑话，就没再在意了。过了会，她径直走到我面前，亲切地唤我小名。我定睛一看，才认出是发小的姐姐，小时候我经常去她家玩，过年她还给我和发小包一样的红包。我真是尴尬死了，连连道歉。后又专门打电话给发小，怕她姐误会我。她是了解我“半瞎”的德性，直笑说没事没事，她早已跟姐姐说过了。
虽然不戴眼镜如此麻烦却依然不悔，当然是有原因的。首先，近视自带滤镜功能。小斑点看不见，眼角纹看不到，小皱纹看不见，心情自然美美的。其次，省去了察言观色，退到自己内心，波澜不惊，我心如秋水，不亦乐乎？又次，凡景入目，因近视而生出朦胧之美，可不早早地跨入了“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人生第二境界？至于第三境界，于爱美的小女子我而言，需要吗？还是留给高士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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