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第一套军装(小小说)

黄山日报 2018-09-19 06:10 大字

□ 袁良才

爷爷是个老红军。

爷爷当红军实出偶然。

那一天,才十几岁的爷爷像往常一样,在青屯公路边的石门岗上放羊。爷爷是黄山脚下中墩街土豪贾友仁家的小羊倌。

天快黑了,羊群吃饱了山草,喝足了山泉,爷爷准备赶羊下山。

这时,两只年轻力壮的公羊不知怎么在崖头干起仗来,众羊围观,咩咩叫成一片。爷爷挥舞羊鞭奔过去,打算把那两只公羊驱散,但为时已晚。一只公羊突然发力,用尖锐的羊角猛地一挑对手的腹部,另一只羊踉跄几步,摔下了深不见底的悬崖。

爷爷吓傻了眼,只知道一个劲地哭。哭完了,他把羊群赶下山脚的公路,吆喝头羊领着羊群自回附近的贾家羊圈,自己又重新回到半山腰上,躲进一个山洞。爷爷不敢回贾家,摔死了一只羊,贾老爷一定不会轻饶他。

无边的夜幕一下子就罩得严丝合缝,洞外各种奇怪的响声、叫声一齐漫进山洞里来,爷爷害怕极了,缩成可怜兮兮的一团,但他不敢哭,怕哭声引来什么野兽和鬼怪。爷爷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天明的时候,肚子饿得咕咕叫的爷爷冻醒了,他仿佛听见外面有叽哩呱啦的说话声,悄悄探出脑袋一看,是一群穿着破烂灰布军装的人,正在用锹、镐子什么的在挖壕沟。

一个胡子拉茬的人挎着柳条筐走过来,发给每个人一只生红薯,说,马上要打仗了,不能生火,怕暴露目标。同志们,将就着吃吧。

有的人丢下工具,有滋有味地啃起了红薯,有的人把红薯往地上一搁,继续抡镐挖战壕。

吧叽吧叽的咀嚼声像一支无法抗拒的美妙乐曲,勾起爷爷肚子里无数按捺不住的馋虫!爷爷悄没声息地偷偷爬过来,抓起了地上的一只红薯,但几乎与此同时,他偷拿东西的手被一只老虎钳般的大手攥住了,疼得他尖叫起来。

你是什么人?怎么大清早在这里?胡子拉茬的军人盯着爷爷喝问,爷爷后来知道他是司务长。

看这小子鬼头鬼脑的样子,八成是白匪的探子,把他毙了!被抢了红薯的那个愣头青军人,气愤地用长枪比划着。

爷爷一下子吓得哇哇大哭起来,还尿湿了裤子。

谁这么大口气,动不动就要毙人啊?吵嚷声吸引过来一个头头模样的人,才二十出头的样子,身材瘦小,但脑袋很大,双目如电。

马上要打仗了,小伢,你怎么跑到阵地上来了?头头模样的军人和声细气地问爷爷,还伸出手摸了摸爷爷满是泥土和草屑的脑袋。

爷爷这才止住哭声,抽噎着回答,俺给地主家放羊,摔死了一只羊……俺不敢回去,就躲在山洞里……

天下穷人是一家。伢子,饿坏了吧?吃我的。头头边说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红薯,还用衣袖擦了擦上面的泥土,微笑着递到爷爷手里。爷爷见周围的军人都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一时不知该接还是不接,只忍不住咽着口水。师长,你的自己留着吃吧,你还要指挥打仗呢!让他吃我们的吧!战士们不约而同地叫起来,争着把各自的红薯塞给爷爷。

别争了,就吃我的。你们不填填肚子,怎么铆足劲打王耀武的追兵啊?抓紧修好工事,敌人快进入伏击圈了,注意隐蔽。刘畴西军团长这次安排20师、21师担任主要伏击任务,我们负责扎紧口袋断敌退路,大家不要认为自己是主力师大材小用了,一定全力配合好兄弟部队作战!要等白狗子全部进入口袋阵再打!被称为师长的人此时突然变得严厉起来,又转身命令我爷爷,伢子!马上躲进山洞,吃你的红薯去。子弹可不长眼睛!爷爷突然大着声音说,师长!俺要当兵!参加你们!你们都是好人!

师长笑了笑,我们是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是为穷人打天下的革命队伍。等我们打完这场仗再说吧,到时我看你尿没尿裤子?师长把爷爷硬推进山洞,然后走开了。

由于兄弟部队一名新战士枪支走火,敌人还未完全进入伏击圈,战斗提前打响了,枪炮声震耳欲聋。这一回,不知为什么,爷爷一点没有害怕,反而像过年听到密集的鞭炮声一样兴奋。他悄悄溜出山洞,猫着腰跑进战壕,给战士们递手榴弹。只见国民党军潮水般仰攻上来,经数小时激战,敌在东西侧翼形成反包围圈,石门岗制高点被敌人抢占了,红军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爷爷突听师长发一声吼,战友们!考验我们的生死关头到了!跟我冲,一定要夺回制高点!

师长从掩体里如猛虎出涧,率先端着一挺机枪扫射着冲向敌阵,战士们呐喊着紧随其后,不断有人倒下去……终于夺回了石门岗主峰。

爷爷突然看见师长身体摇晃了几下,小山一样轰然坍塌!

师长!——爷爷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和胡子拉茬的司务长冲了过去,从弹雨中把师长抬回壕沟。师长腹部中弹,头低垂着,脸色苍白,断断续续地说,传、传我的命令,马、马上、转移……

部队巳来不及掩埋阵亡战友的尸体,却把死者已然破烂不堪的军服脱了下来带走,爷爷说不出来的震惊,他问司务长为什么?司务长红着双眼吼道,小伢子问这些干啥?!

伤亡惨重的红军翻越鹊岭,往旌德、泾县方向突围而去。

战士们起先要赶走爷爷,爷爷犟着脖子说,俺是孤儿,能往哪里去?大不了一个死,俺要当红军!他们只好让爷爷跟着。

半路上,师长突然醒转过来,爷爷忙不迭从怀里摸出没舍得吃完的半只红薯,塞到师长嘴里,师长,你还饿着肚子呢。

师长无力地笑了一下,还是、你自己吃吧。伢子,你没走?真要参加红军?我问你,打仗尿裤子没?

没,没有!爷爷挺了挺胸脯回答,不信,你摸摸俺裤裆!

师长在担架上点了点头,好样的,小鬼头!我批准你入伍啦!师长刚说完,又晕了过去。

行军至泾县茂林,师长终因失血过多,停止了心跳。战士们和爷爷都失声痛哭起来,天地间灰蒙蒙一片,寒风砭人肌骨。

师长被就近安葬在蚂蚁山。

下葬时,有人边流泪边脱去师长的军装。爷爷撕心裂肺地哭叫着冲过去,把那人推了个趔趄,谁敢脱师长的军装,俺跟谁拚命!

司务长红着眼圈过来揽着我爷爷,叹息道,他是红十军团的参谋长,是师长最亲密的战友!这规矩是师长任红七军团军团长时亲自订的,任何人都不能搞特殊!红军穷啊,太艰难啦!

参谋长说,小鬼,你跟师长的身材差不多,就穿师长的吧。

其时,天降大雪,万物皆白。

我爷爷就这样有了他戎马生涯的第一套军装。

爷爷作战勇敢,屡立战功,解放后却执意卸甲归田,陪伴长眠于皖南大地的师长。

师长叫寻淮洲,红七军团与红十军合编成立红十军团后,他被降职为红19师师长,当时正在受左倾路线的迫害,几乎失去了军事指挥权。

如果谭家桥战斗,采纳了寻师长的作战部署,会不会……爷爷想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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