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叫我们是自家人
心灵微品□于云福那是暑假中的一个晚上,接到了三叔来的电话。“老四啊,咱村环保厕所改造,就剩最后一批了,你想换换的话,抓紧时间回来看看。”一边听着,一边应着,这才想起堂妹结婚时,有人说过的这件事。现在,如果三叔不提这个醒儿,自己还真忘了;哪怕没忘,我也打怵干这个活儿。不过,既然三叔来了电话,我就需要回家看看了。于是,跟三叔约定了时间,安排下了这个特别的“工程”。
约定的这个早晨,我特例起了个大早儿,去市场置办了点儿海鲜等下酒菜,就急急地往回赶,心想着,七点左右到家,找三叔合计合计这个活儿怎么干,正好。谁知到了村口,二叔、三叔、老姑父他们以及几个婶子、街坊邻居都已经聚在桥头说笑呢。匆匆忙忙下车,叔叔婶婶、乡邻兄弟逐一问候,才知道二叔三叔他们凌晨四点多钟就起床把菜园里、果园里的活先干完了,稍微吃了点早饭,就在这儿等我呢。看着乡亲们热情诚挚的笑脸,听着街坊邻居七嘴八舌地说着三叔他们早为我准备好了环保厕所改造能准备的一切,体会着叔婶跟我说话时的温暖,我的心猛地一颤:在我心中,老父离世,带走了我的老家,带走了我与老家的一切联系,从此,我就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游子了。而现在我认为被父母带走的一切,却又那样真实地呈现在我面前,我就是叔婶的孩子,是家乡的孩子啊!我的家还在呀!融化在叔婶乡邻热切的嘘寒问暖中,我使劲地抹了一把脸,把混着泪水的汗水掬在手心,甩了一地,歉意地说:“二叔三叔,不好意思,我回来晚了,辛苦你们了。”“辛苦什么,你也挺忙的,现在回来也不晚。走,回家,干活。”三叔他们一直挺护着我的,他手一挥,说:“老少爷们,家里的活儿忙完了的,去搭把手啊!”大伙儿七七八八地去了一大堆儿。但这个活儿,虽然要出大力,但由于工程量不大,用不了那么多人,于是二叔提议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抽空过来打个替班儿,让他们几个歇歇手就行。最后二叔、三叔、老姑父和同辈两个弟兄留了下来。
活干起来,二叔他们才知道由于经验主义的错误(村里其他人家里没有水泥地面),低估了这个看似工程量不大的小活计。环厕罐要求对应放置在老房院里厕所墙外的,需要挖大约140公分长,90公分宽、120公分高的坑儿。而墙外路面,是前几年村里给铺的水泥地面,灰号重、厚度大,再加上二叔他们准备的工具里,没有电钻、电锤等,全靠手镐、铁锹等手工工具,要破开20公分厚的坚硬水泥地面儿着实不容易。
说起来,两个留下来的兄弟跟我差不多,对这样出大力的活儿,一点门儿都没有,只能偶尔打打下手。二叔、三叔、老姑父就成主劳力了,吭哧吭哧干了一半天,就凿开了篮球那么大点地儿,而此时太阳已慢慢升起很高,火球似的炙烤着大地,汗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从他们头上脸上不断滚落下来,可他们还是毫不停歇,一锤一锤的凿着,我看着很心疼,这样的桑拿天,即使不动整个人都像刚从水里出来一样,何况这几个长辈都六十开外的人了,在这大热的天,进行这超强的体力劳动,他们怎能承受得了,“叔啊,姑父,先不要干了吧,这活儿,等找到电钻再说吧。”“你快拉倒吧,活儿越等越多,能干多少是多少。等,你等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儿。你一边儿看着,给我们拿个毛巾、递个水儿就行了,别在这儿碍事儿。”听着三叔充满呵护的斥责,我知道家里叔父们是不舍得我。我也想帮着干点活儿,可我无论拿起铁锹还是锤子,都被他们喝令放下,“你会干什么,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而他们自己却在酷暑下挥汗成雨。
说着话,三叔张罗着二叔他们几个继续一点儿一点儿破碎着地面,像极了当年生产队里干小队长时的模样。三叔个子不高,也就一米六五左右吧,但精气神十足,说话有底气,属于短小精悍的那类人。高中刚毕业那会儿,还是大集体,因为学历高,头脑灵活,三叔很快就成了我们村拖拉机手、会计、一队的小队长等,村人都称他“小能人”。稍后娶了我三婶,三婶当时是村里的妇女队长,一米七的大个儿,漂亮,能干,会持家,又贤惠,是我们十里八村很多小伙子梦寐以求的好姑娘。婚后的三叔如虎添翼,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现在三叔已经六十出头了,在村里还是有着很高的威望,也还是那么的精明能干,今天,为了我的活儿,还是那么的拼命。在这一天的劳动中,三叔干活的种类最多,破碎地面、清理垃圾、购买材料、搅拌水泥、联系人员等,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看着三叔他们一直忙碌的身影,我的鼻子酸酸的,几次想上前帮忙,都被他们说了回来。
也是,自己常年在外,从没接触过各种工具,工具拿到自己手里就像调皮的孩子怎么也不听使唤,而在叔叔们的手中,却是那样驯顺,像他们手臂的延长,那样自如,那样得心应手,此时“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用在我身上是再恰当不过了,我很惭愧自己不会干这些活;又想自己何德何能,值得叔父们这样不遗余力的付出?他们仅是为了村里有良好的环境帮我改建厕所?我不常回家,不改也行,可叔父们不仅为我准备了厕所改建的一切,还顶着火球亲自上阵,他们这是用实际行动告诉我,这里是我的家,有他们在,有乡亲在,我的家就在,让我记住回家的路,我永远不会成为失根的人!
十点多钟,姐夫接到我的电话赶了过来,带来了电钻电锤等工具。科技就是生产力,那坚硬的水泥路面在电钻电锤的作用下全面瓦解,就像坚冰遇到太阳融化了一样,用了不到原来十分之一的时间。最大的障碍扫除了,剩下挖坑相对容易些了。而且越往下土质越松软,越好挖,五十多岁的姐夫就让几个长辈休息一下,承包了几乎所有的挖土出土的活儿。看着他伴着汗水挥舞着铁锨的样子,我几次跳到坑里夺下姐夫手里的工具,却又被他夺回去,“这活你干过吗?会干吗?”姐姐告诉我他夜间帮助邻居运送鸡饲料,几乎整宿没睡,回来后听说我在家里干活儿,二话儿没说,骑着摩托车就赶过来了。哎,我这哥们儿,一如既往的关心我这个内弟,胜过关心自己,宁可自己失了枕,拧了腰,崴了脚,也绝不让我干一点点重活儿,更不让我为难。
那年六月,老父亲病重住院,我和妻子因为工作关系不能常侍左右,只能休班或晚上下班去看望照顾老人,姐姐也因为看小孙子不能全靠上去,半个月的时间,基本上就是姐夫床前床后,喂水喂饭,理发洗澡,端屎端尿,毫无怨言。在医院伺候病号很辛苦,吃不好,睡不好,还要随时关注病人的情况。同病房的人都直夸老父亲有福,有这么个好女婿,比儿女都孝顺、都耐烦儿。每每听到这样的夸奖,姐夫都会憨憨一笑说:“这有么儿呢,谁都有生病的时候。俺爸病了,当然得照顾。俺弟上班,工作不能耽误,有时间来看看就行,我不能让他总请假吧。我现在有时间、有体力,多干点儿,没事儿。再说啦,俺弟来了,还不得管俺个小酒喝喝么。”每一次听到病友或家属的讲述,我都是又惭愧又流泪,为了自己不能全心全意伺候父亲,为了姐夫这份简单无私的付出。我暗暗告诉自己:不就一点儿小酒么,姐夫,我管你,从今往后。这样想着,看着站在一米多深的罐坑里一时不停地挥舞着铁锨出土的姐夫,我突然有了一个决定:今天下午干完活儿不走了,陪姐夫好好喝一杯。
“哎,小弟,发什么呆呢,现在下来炼铺炼铺(锻炼锻炼)。”姐夫干活,很能调节气氛,这不我刚才要干,他不用,现在又要我下去炼铺炼铺。
“说么呢,广德。能干就多干点,累了就让我们干。小四(我兄妹四人,排行四,三叔叫我老四,二叔叫我小四)干得了这粗活儿?”不用问,这是二叔开炮了,老人家今年六十四了,比我整整大了一旬,脾气还是有点儿急,特别护我。用姐夫的话说,就是偏向,“我说二叔,我开个玩笑,你老人家当真了,你疼他,我也疼他呀。”“知道你开玩笑,要不我还不算你了。”二叔的声音可听不出多少玩笑的成分。我心想,一开始我下去抢着干活时,如果姐夫让我干了,二叔准会批他一顿。
二叔干着今天技术含量最高的瓦工“掌尺”(我们那里管技术最过硬的泥瓦工叫“掌尺”)的活计,由于他的手艺很好,十里八村盖房啊,砌墙啊等建筑活儿,都会请他去掌眼把关的,在我们村里也是德高望重。到了这个岁数,又住了两次院,我二叔现在基本上都不出山了。只是三叔跟他商量我家里这个活儿怎么干时,他没找别人,而是亲自动手。用他自己的话说,小四的活儿是自己的活儿,得干,放心。还别说,整个过程,除了电钻等,其余的工具,二叔找来的多,他老人家有优势,找谁都得给个面子。二叔也打趣我说:“小四,你这伙计,就是个当掌柜的料儿。我给别人干活,他们什么都得准备好,什么都得伺候好。你倒好,一句‘二叔、三叔你们看着办吧\’,我们就东跑西颠地什么都准备好,还得干好。”看着有些不好意思的我,几个人哈哈大笑,我也跟着笑着,甜着,把自己融入到这血脉相承的亲情里。
中午简单吃了点饭,稍事休息。下午两点多钟,一天最热的时候,老姑父又招呼大家开工了。他们尽着我的时间,干活扎实,想用一天的时间,保质保量完成任务。因为上午基础工程已完工,下午取来了设备,找来了技术工人和几个时不时来打替班儿的乡邻,大家一块按照技工的指导,组装、拌水泥、抹平、清理等一干活计,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经历了几个小时的高温桑拿、又来了一把挥汗成雨,终于在下午六点的光景,环保厕所改造工程全部结束。一天下来,我没干多少活,只负责给叔伯兄弟们点烟,添水,递毛巾,都涂了一层黑,晒破一层皮,那些干重活的就不必说了。给七十多岁、头发斑白的老姑父递过烟、点上火,老人家美美地吸了一口,说:“云福啊,姑父老了,出过劲儿了,一天也没干多少活,别嫌乎吭。”拉着老姑父满是老茧的手,我热泪盈眶,“怎么能嫌乎你呢,姑父,我一直记得小时候,有一年大年三十,我突然生病,爹妈干着急,是您,冒着大雪用自行车驮着我到了医院,得到了及时的救治,说起来是救命之恩呢。而今天,您七十岁的高龄,侄儿有事,你还来帮忙。这个恩,不敢或忘;这份情,永藏心底。”终于,跟大家一块酣畅淋漓地冲了个澡儿,换了衣服,一身清爽地在三叔家门口集合。我已经备好了车,在同学的酒店定好了桌儿,准备好好犒劳犒劳今天的叔伯兄弟和乡亲,惟有如此,才能表达我的谢意和感激;惟有如此,我才能不留遗憾和愧疚。安排早来的兄弟上了车,只等二叔三叔他们一来,便可出发,我也美滋滋地谋划着,怎样让大家喝好吃好,以达到最好的放松目的。
“小四,你不回去吃饭,在这杵着干什么?”一声略带怒意的呵斥打断了我的思绪,回头看着二叔铁青着的脸,我一下子感到有点彷徨。“二叔,怎么了,就是想请大家一块吃个饭儿,干了一天的活儿,一起放松放松。”我急忙解释。“到饭店花钱就能放松放松,在家里吃你二婶、三婶做的饭就不能放松?吃不饱饭,还是喝不够酒?”二叔还是火气挺大。“不是,二叔,只是总这样麻烦叔婶和大家,我怪不好意思的,想请请大家,表示表示自己的心意。二叔,你累了一天,别上火啊。”“还知道叫二叔啊,这是你三叔,这是你姑父,这是你姐夫,这是咱村你几个弟兄,还表示什么,在家里就挺好。”二叔的脸稍稍放了放,我也赶紧招呼几个弟兄下车,一拉溜儿站在叔儿们面前。二叔还是很给我面子的,看着几个你推我一把,我搡你一把的子侄,难得又露出了笑容,说“小四,你记住,你叫我叔,你是我侄儿,咱是爷儿俩,我们给你干点活是自己乐意的,你以为别人还叫得动啊。叔给你干点活儿,不用表示,谁叫我们是自己家的人儿呢!”
“是啊,老四,到了我跟你二叔、姑父这个岁数,不是自己家的人儿,我们还会出去给谁干这么重的活儿。别犯傻,别充楞,走,回家,你婶她们已经做了一大桌子菜,今晚不走了,我们大伙儿好好喝点儿酒,别醉了就行。”三叔接着说。
一时间,“自己家的人”、“回家”这几个词不断地撞击着我的耳骨,彻底击碎了我华丽的虚荣,征服了我自认为坚强的内心。这个辛苦忙碌了一天的夜晚,我在自家人的家里醉了!是啊,父母不在了,亲情还在,乡情还在,我的家就还在,醉它一回儿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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