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大峡谷
东方IC供图
◎何丹萌
出西安城往西北方向去，过渭河，就上了一个台阶，这便是咸阳原了。再涉泾河，又要上个台阶，有人将这片广袤平畴称作泾阳原的。再往西北行进，忽见一座突兀的山脉横亘眼前。以前并不知此山名谓，只好奇这八百里秦川的“白菜心”上，怎的就生生冒出一座山来。山是孤山，东起西止，延伸不过几十里地。也不厚，于泾阳地界可望其正面，穿过雷家坡隧道登上淳化原后，即可望其背面。想那亿万年前的造山运动好生奇怪，何以会在一望无际的秦川腹地隆起这座孤山的呢？
已不知多少次驱车而过，看了山的这面，又看山的那面。晴时巍峨耸立，雨中云遮雾罩，其中的神秘，常令我费尽疑猜。终于知道了山名，它叫北仲山。与之一脉相连、只在淳化原下留下一点豁口接着继续隆起的那部分峰峦，又有了另一称谓，名曰嵯峨山。多好听的名字啊！北仲也好，嵯峨也罢，均让我徒生神往，有了穿越攀登、一探究竟的欲望。
丁酉五月，这机会来了。泾阳友人带领我们参观了郑国渠首和李仪祉纪念馆后，接着就钻进了北仲山。进山的理由，是因有位温州人在山中投资近五亿元，打造着“关中大峡谷旅游风景区”。我一时疑惑，就那么薄薄的一座山，会生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大峡谷呢？我乃秦岭腹地生人，见惯了绵延千里的大秦岭那种苍茫与伟岸，以为只有在那样的千山万壑间，才会有林林总总的峡谷奇观。未料，当我们穿越一条新凿的长长隧道，一下子钻进山腹中时，眼前景致着实令人大出意料。只见奇峰林立，峭壁高耸，峡谷深涧，曲折迂回，一种原始的洪荒气息不知不觉扑面而来。不识北仲真面目，只缘未入此山中。距西安城不过三十多公里路程，竟有着一片人迹罕至的山景，可谓丈八灯台照远不照近呀。人类文明的光烛，可以照耀这个星球的每一寸土地了，然而就在一个大都会的身旁，也还潜藏着不被人知的一方净土，为我们留足着有待探寻的未知空间。
温州人来了，他叫赵良庙。先是投巨资在泾河上建了座水电站，电站早已水流机转，可以日进斗金了。但他雄心不减，又沿泾水溯流而上，在北仲山中发现了这个可以开发旅游的陌生峡谷。进入北仲山，原本没有路，是他历时五年，硬是在陡峭悬崖一寸一寸挖出盘道，并开凿出十九条大大小小的隧道，才将工程机械与施工人员输进这荒无人烟的峡谷里去。也因此，他被当地政府誉为“当代愚公”。我想，是十几年前西部大开发的号召，吸引了这位温州人，他来了，携带着海洋文化的气息，影响着关中人。
步出一条黑漆漆的沿河隧道，忽然眼前一亮，在明亮的山水间，在一块巨石背后横卧的另一块长石上，看见了一对年轻人。石上放着水杯，身旁有笔记本、钢笔、卷尺、图纸等。见我们来，小伙子含笑从石上下来。有人介绍说，这是赵良庙的儿子，是这个项目的法人代表。沿峡谷继续前行，因了上游水库的截流，河谷里水落石出，只见怪石林立，潭水碧汪，山影倒入碧潭，白云与之相伴，水的潺潺之声，更衬出峡谷的宁静。我们时而钻进隧洞，时而踩上栈道。隧洞尚未装灯，但能看到有些地方被凿出很大空间，经介绍得知，那里很快就会装修成小卖部、冷饮店、休息室乃至3D电影院。踩在栈道上，以为是踩在木板上。那貌似木质的板子，纹路逼真，变化多端；那貌似藤蔓的护栏，造型自然，惟妙惟肖。得知这十几里的栈道，在修筑之时，不仅没有公路，就连人行的羊肠小道也没有，他们是在川滇一带雇请了毛驴驮队，来运送水泥和建筑材料的。施工制造，也是请了北京工艺美术学院的教授，带领一帮学生前来完成的。每一只踏板，每一寸护栏，都当作工艺品精心制作，并与周围环境巧妙相融，因此，处处显得生动自然。
在一处正建的驿站工地，赵良庙风尘仆仆赶来了。这是位瘦高个的半老头儿，唇上蓄有小须，腰板已经微弓，戴了一顶遮阳小帽。乍看，一副农人形象。他笑呵呵热情发烟、递矿泉水。我已对他打心敬佩，就夸赞说，这几年西安人已将秦岭的72条山谷游遍了，你在城北开发这条不被人知的大峡谷，是新亮点，前景一定看好。接着，还对景区在个性化开发方面提了几条建议。或许因谈话投缘，他邀我另寻时间专程前来为他出谋划策。那一刻，我对温州人的谦和与虚心，又有了新的体会。
行至栈道终点，那里是正在建设的宾馆、饭店、停车场的工地。而就在这个场地近旁，又建有一座特大的山洞，这里，住着一个施工队。住宿与生活的帐篷，就一座挨一座搭在山洞里。几个女人在洞口的水龙头旁洗衣、择菜。是正午时分，我悄悄掀开一座亮灯的帐篷软帘，有几位工人正围着方桌吃饭，炒了四五个菜，均系川菜。另一帐篷里边支有麻将桌，麻将牌整齐地摆在桌面，篷内空无一人。我很是好奇，在这看似与世隔绝的峡谷里，怎么就能安心生活着一群来自川蜀的建设者呢？同行的刘百顺老人与我攀谈起来。他是泾阳茯砖茶的传人，号称“县前八老”之一，已是八十高龄的耄耋老者了，身体却十分硬朗，走了十几里山路，我硬是追不上他的步子。这时，他蹲在地上告诉我：人家川人、南方人，跟咱老陕不一样。咱们最多是一人出去闯荡，家却留在原地，而人家是举家出动，携家带口，出门就不想家了，哪里能挣钱，就在哪里扎根。老人的话，让我联想颇多。
小车从很远的山路绕过来接，我们离开了大峡谷。再回到关中平原的时候，我回头凝望着兀自隆起的北仲山，思绪却仍在那条大峡谷里盘旋。我开始敬佩起眼前的泾河来。泾河的源头我去过，那是在宁夏的六盘山下，那里山清水秀，植被茂盛。泾水从那里发源，绕过崆峒山，经平凉诸县，入陕之后，越长武、穿彬县、过永寿、临旬邑、贴淳化礼泉，一路穿过无数座黄土高原，汇聚众多小溪小河，临入泾阳境，突然遇上这座高高的北仲山，在此，它没有选择绕道，而是硬生生以它那水的力量，花亿万年工夫，穿凿出一条大峡谷来。然后再回归平原，最后在高陵境内与渭水相汇，携手奔黄河而去了。正是泾河对于北仲山的穿越，制造了落差，于是才有了秦时的郑国渠，民国的泾惠渠等，这历朝历代的十几条灌溉渠，滋润着几百万亩良田，富饶了关中大地，而这一切，不都是泾河的功劳么？
关于泾河的故事，实在是太多了。人说泾水清渭水浊，是谓泾渭分明。其实，自然的江河无须挑剔，而以我的性格与禀赋，更为偏爱的，还是那清清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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泾阳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泾阳县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