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年年春草绿

汉中日报 2022-03-21 16:09 大字

丁小村

一大概是读初中的时候了，那时候我正在努力把自己培养成一个诗人。一个乡村少年，在贫困偏僻的地方，如何把自己的生活与诗歌联系起来的？这肯定是一个需要反思的人生大问题。

记得在早春季节，下着春雨，在山间看到了山桃山梨都开花了，这种时刻脑子里突然涌出的是一些词句，这就是最早与诗歌相遇的年龄。古人说，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诗强说愁。大概就是这样吧。

那时候在乡镇里的学校读书，回家的路有两条，一条沿着河走，这是一条山里的小河，沿着河走上去，到上游，就是我家了。还有一条是顺着山梁的，从镇子背后爬上一道山梁，顺着山梁，就走到我家背后的山梁上了。春天里我多数时候喜欢沿着山梁走，虽然爬上山坡是要累些，但是山梁上行人很少，一路上伴着野草行走的。一个人走路有些孤寂落寞的味道，却又是安静独享的。

二春天里，沿小路两旁是慢慢变绿的野草，野菜很多，嫩嫩绿绿的，有野油菜，有荠菜，苦苦菜。山坡上树林里，树枝一根根僵硬的样子，经冬的黄叶还有缀在树上的，树叶才发芽，看不出绿色。但是树丛中偶尔会绽出一团粉红，那是烂漫的野樱花。鸟是活跃的，在树林里飞动出响声。有时候有小兽从林中跑过，树叶发出扑簌簌哗啦啦的声响，打破了林中的安静，乍一听有些吓人。山坡上往往种着茶叶，一边走，一边揪些茶叶的嫩嫩的尖芽，放手心里揉成一团半熟的茶了，闻起来有一种清鲜的香味，这是春天的气息。

读大学的时候星期天喜欢骑上自行车，到街头乱跑。西安的街道两旁有很多槐树。四五月间，槐树都冒出了新叶，是那种绿中透黄的色泽。一次春雨过后，它的绿又深一层。到了五六月，满街都是槐花香。

我很喜欢那样的时节，从春天到夏天，那树都是热热闹闹的。我曾经写过诗句，说它是在爱情中啊，对每一个人都是笑脸。那小叶新绿，宛如腼腆的笑；那绿叶初长成，宛如开心的笑；那槐花满树，则是旁若无人的畅笑了。古人造了个词儿，花枝乱颤。通常，这一树花开，可真是花枝乱颤啊。

工作的时候，早春季节去乡村里挖荠菜。早春时节，看上去土地里都是荒芜的感觉。但是你若真踏进地里，就不同了。泥土上边覆盖着新长的小草，是浅浅的，隔远了看不清晰的翠色。有比较耀眼的绿，那往往是野油菜和荠菜。荠菜的绿，嫩，那种生机，是惹人食欲的。农业时代，“春荒”是很可怕的，那个时候所有的蔬菜和粮食都刚种进地里，还没长成，没有什么可以拿来充饥，就容易饿肚子闹饥荒。野菜自然是最好的美味了。像荠菜这类鲜嫩的野草当是美味了。粗糙的树叶都可以吃的。荠菜伏在地上生长，我们用铲子挖起来，是铲断根挖出来的。回到城里，用荠菜包了饺子吃，果然清香味美，是春天的味道。

三春天里走在路上，风景从眼前掠过。江南大地，湖泊如镜，湖边全是金黄的油菜，长卷画幅一般从眼前漂浮过去。金黄中夹杂着翠绿的色块，那是小麦、果树，都在春天里变得如此的油绿。越往南方，这春天的色泽就更深厚。北方的树林还是枯瘦，枝梢上浅芽初长，未成气候；南方的树则生出了新叶，叶子已成形，只是颜色尚浅。花褪残红青杏小，当是南方的景致吧。花刚凋谢，青杏已长成，季节赶得真快。春天如此美好，却又如此短暂，难怪诗人都要伤春惜春了。

在河边散步，河水真大。这也是南方的河，北方的河流有的恐怕还没破冰呢，有的也还是比较枯瘦。南方则春雨一下，河水就涨。河边的泥沿有人种了蚕豆，眼眸似的蚕豆花早已没有了，豆角已快熟，令人想起茴香炒青豆的味道儿呢。油菜花开，被水冲刷着，摇曳着金色的小火焰。燕子在头顶飞呢。我好久没看到过这么多的燕子，是乳燕，飞得很不平稳，翅膀不停地扇动，个头特别小，看上去像大蝴蝶。

河边有青青的草，是春天的草，青绿的，是春天的味道儿——记得年年春草绿，怎能不记得呢，这么好的时光，这么好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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