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变革初期中国城乡的风情画卷 ——读梦萌长篇小说《倾城》 李星
上世纪九十年代左右，梦萌曾是一个活跃的作家，接连出版了几本短篇小说集、散文集和《爱河》这样的优秀长篇小说，包括老作家王汶石和当时还年轻的笔者，都为他写过热情的批评文章。后来他又出版了长篇小说《悲喜娱乐城》，开始涉足城市题材。近日，他的另一部城市题材小说《倾城》出版发行。仅从本书自信从容的叙述，语言风格的老练，以及文本所承载的知识和文化内涵，我就看到他的进步和成熟，看到他知识的积累和思想的磨砺，看到他对生活的思考和艺术的修炼，看到他对社会人生的观察、体验的丰富俱来的文学智慧的风采和神韵。
《倾城》是关于改革开放之初十多年中国城乡社会风貌和社会心理的思考与历史记录。自从陈忠实将法国经典作家巴尔扎克说的“小说被认为是一个民族的秘史”作为他的影响巨大的《白鹿原》的扉页题记以后，它就如后来传播到国中的米兰·昆德拉的“小说是存在的勘探”一样，成为一代作家的信仰。《倾城》的历史认识价值，也在于作者对这个至今仍然有着巨大生命力的文学信仰的追求。被小说当作中华民族秘史表现的上个世纪的那十年，其核心是市场经济取代了计划经济，和几千年的自然经济。在城市，大量企业特别是中小企业破产倒闭，大量端惯了铁饭碗的职工下岗、失业；在乡村，实行土地承包和机械化后，大批剩余劳动力进入城市，与下岗职工争夺有限的城市资源。它在思想文化上的不幸后果，是社会经济转型期权力对国有资产的侵占，是由法制尚不健全的市场经济规则对城乡劳动者权力的漠视和倾诈，是社会不公平及城乡差距问题的突显，是道德伦理的失衡。
小说中原国营火柴厂的倒闭，职工在政府门前求生存的游行；帆布厂的被外来资本兼并，改行生产牛仔布，结果产品积压，发不出工资，职工以卖布谋生。导致帆布厂被兼并重组、国有资产大量流失的幕后推手正是政府的秘书长，而所谓外资却是他的代理人。二姐麦珊在被秘书长“潜规则”之后，虽然也得到了一些好处，但几次都被失序的市场吞没，最后只好把秘书长垂涎已久的亲妹妹麦娜献出。麦娜的爱情婚姻悲剧，也是因为秘书长幕后插手加剧的。而被她救了一命的女友三陪女美兰，不仅勾引她去“陪舞”，并在光天化日之下骗走她四万元。小说以麦娜、麦珊、南楠、全皓、小钱、美兰、小胡子这些主要是进城的农村青年男女的命运起伏，在堕落与坚守、高尚与卑鄙、新生与腐朽、希望与绝望共生共存中，浓墨重彩地勾划出一部转型期时代的城乡风情画。
说《倾城》是一个时期中国城乡的风情画卷，是因为小说并没有正面写火柴厂的倒闭、帆布厂的重组兼并，更没有正面写“秘书长”这样的权力代表者谋取私利的过程，也没有正面写老镇长麦轵的岗位生活，而集中描写的却是镇长的家庭生活，是他的四个女儿中的麦珊、麦娜在高考落榜后进城的人生经历和爱情婚姻生活。性格外向，刚直泼辣的麦珊与供销社采购员小钱，进省会西安租房同居，过起了个体户的打拼生活。三妹麦娜在父亲生病期间，被为她的美貌打动的帆布厂技术员所追求，并终于进入热恋阶段。然而花木公司的南楠却在她昏迷中诱奸了她。“官宦之家，书香门第”，对婚姻爱情持完美主义的全皓，在要不要与她结婚的问题上发生了动摇，恋人的处女膜成为他内心长期化解不开的顽固情结，成为他们走向婚姻殿堂的障碍。如果说麦珊与小钱的命运起伏，被赖账，被官员潜规则，发达、困厄是在市场经济背景下许多进城打拼的农村个体户生存的常态的话，那么麦娜命运的不确定性则既与企业的倒闭、化公为私的社会经济政治背景有关，也与她和恋人全皓的个性有关。出众的美在他人那里完全可以变成出人头地的资本，但在麦娜那里却成为她人生的沉重负担。既然要坚守对全皓的承诺和忠诚，所以一切因为美而可能出现的光明前景都被她坚决的舍弃了，甚至当她的照片上了时尚杂志的封面，一夜之间成为企业和媒体追逐的对象时，她内心也只有反感，甘愿与私生儿子过着清贫的日子，一心等待全皓的归来。这是一个不以牺牲美貌和身体为代价，坚贞自尊的传统女性形象。在她的信念和灵魂中有着“闻声倒”的武人曾祖父的基因，又有着信守老子哲学的镇长父亲的影响。
作者给小说起名《倾城》，自然取的是倾国倾城的意思，表明他写的是美人小说。他以麦姗、麦娜两个性格、气质迥异的美人作为社会道德文化的试纸，以观社会风俗的盛衰。果然权力为她们倾倒，金钱为她们倾倒，无数的男人为她们倾倒。然而红颜薄命，权力者只是为了色，为了传宗接代，在对色厌倦了，传宗接代无望之后，他们又或得陇望蜀，或肆意地伤害他们。相反，反倒是那个曾经迷奸了麦娜的南楠，始终对她有着一份男人的责任，一直追寻着她，为了她甚至不惜倾家荡产，不惜杀人犯法。有着海外背景的小钱，与二姐麦姗始终不离不弃，甚至对她被别人“潜规则”也不视不见。古人说：“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风吹草偃”。然而现实的风情世俗，却是有权有钱的“君子”成了小人，“小人”却比“君子”高尚得多。这里饱含着作者对社会风气多么深厚的愤慨，对社会转型时代农村女子多么巨大的同情。
梦萌颇受理想主义和浪漫主义的影响。有中学教师经历的镇长麦轵，正是他理想的人物，在职时不谋私利，全心全意为农民服务尽力，退休后不干政、不干预女儿婚姻，醉心于“与人无争”的老子哲学，编辑出版《百花诗画》，无为而有所为。而受他人生哲学影响的三女儿麦娜虽然蕙质兰心，却命运乖舛，因美而饱受磨难。然而作者却不甘心于此，而是赋予她苦难人生以浪漫主义、理想主义的结尾。南楠为了爱她而凛然赴死，情人全皓回到了她的身边，而被丈夫遗弃的儿子也终于找回，尽管面临着全皓入狱判刑的残酷结局，但她终于等来情人的全部理解与爱。在华清池的灵肉交融，在古城墙上一夜的缠绵，虽然无法偿还她六年的全部苦难和付出，但却也使她有了人生的大满足，爱情家庭的大圆满。在理想主义和浪漫主义已经彻底被文学遗忘的时代，梦萌对文学理想的执著坚守，或许也会像麦娜的坚守一样，不被人们理解，但是很可宝贵的却是他没有使自己的写作，沦为欲望时代读者无聊的消费品。坚持为正走在振兴之道的中华民族留下一页心灵的秘史，留下光荣和苦难，也留下经验和教训。
（本文作者系原《小说评论》主编、茅盾文学奖评委）（B）（11）
新闻推荐
一本好书，随便翻到哪一页，都会好读。一束好花，任意撷取哪一瓣，都有馨香。如今咸阳湖，你不管从哪个方位进入，都会目不暇接、美不胜收、流连忘返。曾几何时，咸阳城南渭河两岸还是荒草丛生、垃圾成堆、蚊蝇...
西安新闻，讲述家乡的故事。有观点、有态度，接地气的实时新闻，传播西安正能量。看家乡事，品故乡情。家的声音，天涯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