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蓝田洩湖教书的日子
张立
我从渭南师专毕业被分配到蓝田洩湖中学。那个年代,不管啥大学,自己不用联系工作,好坏有一个单位在等着你。学师范大多数是要教书的,而且是哪里来的回哪里。我这个农民娃没有任何关系和背景,自然被分到了属于自己家乡蓝田的洩湖中学。那一年,国家正好设立教师节。
从师专毕业,像出膛的子弹一样,一心想赶快工作。教育局通知让8月28日报到,我按时赶到了。学校大门紧锁,只有传达室有一个老汉,我问:“你贵姓?”“姓满。”老汉头也不抬地忙活着手里的营生,充满了不屑。“满老师,通知说让我今天来报到啊,咱学校咋一个人都没有,什么时间开学啊?”我的一声“满老师”奏效了,他终于抬起了头,开始打量我。“你这娃,9月1日开学报到,你不知道?你读哪个年级!”“满老师,我是今年毕业分配到这的,我是来当老师的。”他又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一番,倒了一碗水给我。“教育局说的教师今天报到,其实30号才来,你先回去,行李放我这,30号你来也不迟。”自此,我和这个传达室的满老师结下了情谊。后来,每逢我的信件包裹电话他都极为热情。因为别人叫他满师,我叫他老师。
刚当教师,就有了教师节,我心里暗暗窃喜。自然,头一年教师节,县上教育局领导不但看望了我们还给每个教师送了一个喝水的杯子。杯子上一边写着“第一个教师节纪念”,另一边写着“教师是太阳底下最光荣最高尚的职业”。
就这样,我的人生主题由昨天还是一个学生一转眼就站上讲坛,开始了教师生涯。心里也激动也忐忑。学校给我安排的是高中一年级语文。又让我临时给文科应届生和文科补习班代理历史课。个中缘由是因为陕西师大毕业的一个老历史教师,“文革”中被打成右派,50多岁平反后回学校教书,时不时地走进教室,一激动像范进中举一样就“疯了”,开始讲当年他的爱情,讲一个爱他的上海姑娘,如何在大学毕业后和他来到蓝田县。每每讲到因他成了右派,上海姑娘想不开跳进灞水旁边的洩湖里时,他就大哭大笑。弄得一堂历史课成了他爱情忆苦思甜悲情课。我分去的那年,他病愈发厉害,白天犯晚上也犯病,尤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犯病就肆无忌惮地放声号啕,整个校园很是凄厉,弄得校长教育局都很无奈,只好和家里联系送医院了。那个年代,教师紧张,一时没有历史教师,校长找我说:“学校一时没有了历史教师,教育局又派不下来人,你给咱临时把历史课带上,给你每节课再加五毛钱的课时费,咋样?”校长显然很焦急。我答曰:“我是学中文的不是学历史的,就像医院一个学骨科的你非要我去妇产科接生一样,那是要误人子弟的。”校长又道:“自古文史不分家,中文历史千丝万缕你就先给临时带上,下学期就来人了。再说你年轻啊,边教边学。”我这个农民出身的人老实,耐不住老校长焦急恳切就答应了。
洩湖中学是一所标准的乡村中学,三个乡镇的学生在此读书。三个年级全高中生,外加三四个班的补习生。学校有50多年的历史,碎石铺就的校园小径,婉约成苏州的园林——假山苍石流水修竹,在北方是不多见的。学校后面有一片竹林,郁郁葱葱,门前就是湍流的灞河。王维当年就是摇着小船从这条河溯流而上至辋川别业,吟诗弄月,岩畔听泉,坐看云起。校园内有好多白杨树和古树,整个校园很阔朗,极像普希金《叶甫盖尼·奥涅金》笔下的乡村那迷人风景。我很喜欢这个传统而古典的乡村中学,也慢慢喜欢上了老师这个职业。每当我站在讲台上,学生虔诚的就像基督徒望着耶稣一样,看着一双双明澈的求知双眼,我也就全心投入了。
我一直感念我年轻时候的记忆,一些经典语文课篇章我都背诵着给学生讲课,如《廉颇蔺相如列传》《过秦论》《滕王阁序》《师说》《狂人日记》《荷塘月色》等。我讲的高一年级第一课就是朱自清的《荷塘月色》。我拿了几根粉笔,用半生不熟的蓝田普通话给学生背着讲着。那个时候的乡下教师讲课一般都用方言,来了个年轻教师能用普通话背诵授课,一时在这个乡村中学成了佳话。我几乎是每天跑着上课,别的老师一周六节课,我一天就上六节课,晚上还要备课。后来,校长看我实在太累,就让我在学校大会议室讲,把几个班集中起来装上高音喇叭。
那个年代不知苦不知累,不知索取,不谈待遇。刚去那会儿,校长说住房紧张,新盖的楼房让有资历的老教师用,新来的就住平房。我二话没说,就搬进了校园东南角一个偏僻的仓储旁8平方米的平房里,那是一间民国时盖的房子,上有用芦苇席做的顶棚,地上是坑坑洼洼青砖。虽简陋却清净适合读书墨课。一张三抽斗的桌子,一张一米宽三米长的硬板床,这就是我的人生舞台,我开始了辛勤的园丁生活。最可怕的是晚上,老鼠常常在顶棚上闹腾骚扰。一夜,老鼠在上边很兴奋地追逐撕咬不知是在偷情还是爱情,癫狂中从上边坠落,两只老鼠摔下来一头就钻进我的被窝,从我的身上飞跑而过。我一声尖叫,老鼠跑了,我失眠了。我想它把我吓日塌了肯定我也把它吓日塌了,它们这一对今儿个晚上肯定吓得失去了爱情能力。
当老师五年,写了半人高的教案,看了不少书,感知了乡下人送孩子读书的不易和艰辛,至今回忆起来很幸福。有一句话说得好,你所浪费的今天,是昨天死去的人奢望的明天;你所厌恶的现在,是未来的你回不去的曾经。艰苦不等于痛苦,劳作也很快乐,自我奋斗,亦很幸福。多年以来,我很是怀念这段在蓝田洩湖中学的老师经历,就像三毛说的: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伤的姿势: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空中飞扬;一半散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做老师还是当记者我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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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田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蓝田县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