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味道

梧州日报 2019-08-07 08:58 大字

家乡

在遥远的山那边呼唤，

除了

母亲大声地喊我的乳名，

还有

一种熟悉而又令人牵肠挂肚的

家乡的味道。

这首诗记不起是哪一个文友写的了，但对于每一个游子，我想总会有一道令游子牵肠挂肚的家乡风味，每时每刻牵动着他的思念，他的味蕾。

而我想说的是我家乡藤县新庆镇的鱼生——家乡人最喜爱的一道菜。说起“新庆鱼生”，在藤县几乎无人不晓。到我的家乡新庆来，家乡人招待客人最上敬的不是“具鸡黍”，而是“新庆鱼生”。如果你到新庆来游山玩水玩得很开心，却没有尝到美味的“新庆鱼生”，多多少少会有一点遗憾。

五月草甜水满塘，家家菜地紫苏芳。客来但愧无兼味，唯有鱼生劝客尝。吃鱼生是家乡的传统习俗，追溯吃鱼生的历史，据说可以延伸到秦始皇的时代——和那灵渠、兴安米粉一样的久远。在我的记忆里，农历五月初一，夏至，还有农历七月初十到七月十四，家家户户都会弄鱼生来吃。

童年时候，鱼塘是生产队集体的，生产队有鱼塘管理员——专门给鱼割草、放活水、治病。鱼塘管理员可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事。有鱼没鱼，鱼大鱼小，可是关系到整个生产队每一个人对他作出“好评”还是“差评”的问题。干不好，那是要扣工分的。到了农历五月初一那天，不管晴天还是刮风下雨，生产队长都会安排几个劳动力下鱼塘罾鱼。我那时还是孩子，与一群小伙伴也跟着大人们下鱼塘去赶鱼。赶鱼，说白了，就是把鱼往鱼罾的方向赶。鱼进入了有鱼罾的地方，大人们把鱼罾用力抽起来，鱼就抓到了。抓到的鱼，看看差不多够了，生产队长便安排人开始分鱼。分到了鱼，各家各户于是切鱼片的切鱼片，炒花生米的炒花生米，洗紫苏的洗紫苏，泡米粉丝的泡米粉丝……没多久村子的上空便会飘散着鱼生诱人的香味。一张简朴的八仙桌上，摆上了一大盆经过米醋浸泡，由花生油、盐、白糖、老抽、捣碎去衣的炒花生米、炒米粉丝碾成的粉末、醋泡生姜片、切碎的紫苏和芫荽（香菜）搅拌而成的鱼生，再摆上一大盆由弄鱼生时过滤出来的汁搅拌成的金黄油亮的米粉丝，别说是吃，就看着闻着，那口水便禁不住涌动出来。当然最高兴的还是孩子们，因为馋，比平时吃得多饱了几分。吃饱了，打着饱嗝，小伙伴们照例出去疯玩，玩饿了回来接着再吃那些还没吃完的酸米粉丝。

鱼生，成了我们这一代人对童年最入梦的回忆。

过了农历五月初一，就要等夏至了，夏至那天要吃鱼生。而吃鱼生吃得最疯的却是农历七月初十到七月十四，可以连续几天吃鱼生——说得一点都不夸张，那几天家乡的空气里飘荡的满满的都是鱼生的香味。或许就因为这样，家乡“新庆鱼生”的名头才会在藤县的土地上那么响亮吧！

落实责任田以后，家家户户开始自己养鱼塘了，再加上承包山塘、水库养鱼的人越来越多，吃鱼生便不再受节日的局限了。人们只要想吃鱼生，任何时候都可以，而且是不管天气冷热的。

家乡人上到百岁老人下到三岁小孩大都爱吃鱼生，这或许是一代一代的“遗传”和“培训”出来的吧。有一个故事，说的是家乡有一个九十多岁的老太太，临死的时候已经不能开口说话了。儿女们喂她什么都喂不进去。后来她的小儿子给她弄了个鱼生，夹了一块鱼片凑近她的嘴边，她竟然猛地张开了口，就这样带着这一口她没有咽下去的鱼片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美好的人世。

很多从外地嫁到新庆来的姑娘，一开始对鱼生都很反感，不敢吃。但当她们尝过一次，就是一小块之后，从此终生便与鱼生结下了不解之缘。第二次她们会主动要求家里人弄鱼生吃，吃着吃着，她们自己也会弄鱼生了。当中有好些人不知不觉竟成了弄鱼生的高手。吃着她们弄的鱼生，你想不到她们竟然是“外来媳妇”。我的母亲就是这些“外来媳妇”中从不吃鱼生到爱吃鱼生很会弄鱼生的一个。八十几岁的人，牙都掉了，可一说到弄鱼生她就来劲，甚至要露一手。

从家乡走出去的人，除了亲人，思念得最多的便是家乡的鱼生了。表弟阿辉常年远在外地工作，一年中难得回来那么一两次。每次回来前他都会先给我来个电话，约定到家后什么都不管，先跟家里人狠狠地来一顿鱼生。要是农历五月初一、夏至或是七月十四这些“鱼生节”不能赶回来，他在电话那头总会说“好像闻到家里的鱼生味了，口水都快要出来了”。我有时候笑他，说在外面馋了不会自己弄来吃吗，老是要等到回家来才解馋？他跟我说，在外头除了工作还是工作，也只有家乡的鱼，家乡的情味才能够解这种馋。

阿辉的话代表了每一个远离家乡在异地打拼的游子的心声。我跟阿辉说，这也许就是家乡的味道，也是人们常说的乡愁吧。

2018年农历七月，家乡搞了个盛大的美食节。“新庆鱼生”作为一道舌尖上的主打美食亮相美食节，吸引了不少外地来的客人。他们在尝到鱼生美味的同时，终于也明白了这道菜为什么能够在新庆这一片土地上一代又一代长盛不衰。当时家乡为了给美食节渲染浓厚的文化气氛，特别在全县发起了一个有关鱼生等美食的诗词大赛。兴奋之余，我也写了一首《新庆鱼生感怀》：

水秀山青新庆地，鱼生自古美名扬。香风曾醉秦时月，醋意每迷新嫁娘。

佳味怡人穷妙语，骚朋对酒索枯肠。闲聊莫道鱼生事，游子闻言思故乡。

不想，这诗竟获了奖，让家乡的“新庆鱼生”再一次掀起了人们对她“爱的波浪，美的遐想”。

鱼生，在家乡已经不仅仅是一道菜，它是家乡人的一个情结，是家乡人祖祖辈辈情有独钟的一种味道。

席慕蓉说“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永不老去” 。我想，家乡的鱼生，那一种牵肠挂肚的独有的味道也是没有年轮的，在每一个家乡人心里也是永不会老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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