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桥的生活琐忆

芜湖日报 2020-11-04 20:09 大字

上个周末我终于有时间去前不久通车的长江三桥走了一趟,可惜天气不太好,薄云蔽日下的宏伟建筑与浩荡的长江上下一色灰茫茫的,这也是我第一次涉足前景广阔的芜湖江北新区。

当然,在她还是无为县二坝镇的时候,我曾路过多次了。沿无为大堤漫无目的地行驶时,我看到废弃多年的二坝火车站的步行长廊依然如故,只是现在已然成了当地人的停车场。

30年弹指一瞬间,回想当年第一次经过这里,还是大一时的国庆节。第一次离开家上学的学生,都会在第一个月后开始特别想家,我和同学一道坐轮渡、搭火车,中间到蚌埠转长途汽车才回到了亳州。那时皖南到皖北的距离,是长达12个小时的奔波,然而因长江天堑的阻隔,行路之难有时还难以预料。有一年返校时,我们遇到了台风,轮渡停开,在江北滞留了一天一夜,在二坝的凄风苦雨中冻得瑟瑟发抖不说,还在第二天排队买过江轮渡票时,遭遇一民工模样的人突然袭胸,然后飞快地逃掉,吓得我呆若木鸡羞忿交加,空怀“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之怒,徒然懊丧了很多年。

2000年长江大桥通车前的返乡路,火车可以直达了,时间慢慢在缩短,然而多少次拖着行李抱着孩子,过江去赶火车的行程仍然不易。跟着人群走上铁皮铺的跳板,许多双脚同时在铁皮上踏过的声音,咚咚咚咚,叮叮咣咣,十分喧嚣,回想起来仍不绝于耳。上岸走过一段坑坑洼洼的黄土大堤后,左转进入水泥长廊,才算可以松一口气,因为后面都是平坦的水泥路了。长廊上面有顶,可暂时避避日晒雨淋,道路两边有百货商店、小吃店,卖水果蔬菜的小贩,亲切又温暖,让人有种重回人间的踏实感。再往前一转,二坝站就在眼前了。有次为了赶时间,我们搭乘了快艇过江,在靠岸时,背着行李的我,鼓励好奇兴奋的三岁小女自己上台阶,没想到一阵江风把快艇门吹打过来,恰恰挤到女儿伸出去扶门槛的小手上,右手中指的指甲被生生砸脱落,鲜血直流,我们抱着她跑到岸上找医院,一路上她哭我也哭。好在街上不远处就有一个小诊所,包扎好以后,才算放下了心。从此以后,我们不再坐快艇,把等火车的时间留得足够。之后我每次出行,总是要打足够的提前量,就是那次惨痛经历留下的后遗症。再往后,发生了更为惨痛的沉船事件,十几名安师大的学子坠落江水,青春之殇令人痛惜。过江快艇营运也因此被取缔。

俱往矣。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的人,可能不太理解一座桥对于人生的意义,更无法想象一座桥对于城市的意义。当年芜湖长江公铁两用大桥通车时,我作为采访记者,第一次站在大桥上时,内心抑制不住的激动,特地请同事拍下了喜气洋洋的样子。山一重水一重,有了桥,归乡的路就更近一程。

今天的长江三桥,是备受关注的商合杭高铁的公路桥,芜湖终于实现了高铁的南北贯通,我与家乡的距离不足三小时,皖南皖北俨然一体化,共同融入了长三角经济圈。裕溪口、二坝、汤沟……这些当年感觉距离不远但却被排除在城市之外的地方,已经是城市的重要组成部分,跨江发展战略经过几年的努力,三桥一隧道的大交通格局已然成型,江北新区——一个响亮的名字横空出世,预示着她前途可期的蓬勃未来。驱车沿江而上,发展的蓝图已经在摹画,双向八车道的公路顺着引桥向三个方向延伸,拥有先进技术的盾构公司坐落在江边,过江隧道正在施工,满载煤炭的货船接连从煤码头驶出,江面依然一派繁忙。

伫立江堤,我凝望高铁从桥上穿行而过,又想起30年前,祖父因我远行而偷偷抹泪,年轻的我曾用大胆憧憬来安慰他:“将来交通发达,可以一天之内往返,到时候说回家就能回家。”但以老人的认知已无法预见到这样的未来,他当时的心境堪比杜甫的“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吧。如今我梦想成真,他却没能亲眼看见我兑现诺言。生活难免遗憾,但抚今追昔依然心潮澎湃,有幸生逢这个伟大的时代,怎么能够不只争朝夕呢?

生命如此短暂,儿女情长家长里短悲悲喜喜磕磕绊绊,耗去了一大半的时间,再回首,我们早已不再是那个少年,要随大江涌流,唯有引激情燃烧岁月,才能不负时代不负卿,我也终于理解了老乡曹操晚年所写名句“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深刻寓意。

陈丽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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